《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77、拜师

　　我对母亲的感情很复杂。从前她是我的靠山——她固然也是生我养我的至亲，但她之于我，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现在呢，她之于我，也依旧是生养至亲，但在至亲之外，却又更像是一块牌匾。靠山和牌匾，固然都是非人的所在，但靠山却是高高在上、牢不可移的，而牌匾虽也有些高度，却是动静由人、随时更换。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是庙里供着的神像，突然换成了自己的面貌——不，更像是本来高高在上的神像，现在被抬下来，与我面对面坐着了。也就是在这时间，我倏然理解了以前阿欢和我说的，平等的感觉。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还不是太子妃，我却生来便是公主。她说她不过是我的玩物，我的真心之于她，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我不知道现在的欢对我能有多少安全感，近几年她已很少对我流露那种情绪。礼法上来说，她已是皇后，还诞有自己亲生的皇子。我不过是个公主，是皇帝成百上千的亲戚中的一个。但血缘就是这么奇妙，李暅对我的亲切和信任，与李暅对她，或者说对其他任何人的亲近与信任，完全不是一回事。
　　话说回来，母亲和我之间，与其他人和母亲之间，也完全不是一回事。哪怕是逊了位，成为了则天皇帝而不是皇帝，母亲也是不一样的。至少母亲迫切地想要展示这一点。但其实不需要她的展示，所有人也都知道她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宫变失败、被迫逊位的她，也是不一样的。可悲的是，她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她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而且还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其实并不会令她的处境更好，但她却还是尽力地想要令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不一样的。可惜的是，她的确是不一样的，但这不一样与过去的不一样已经不一样了。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而且在一举一动间明白地向她表达了这一点。唯二知道这一点却不会也不可能在举动间表达的，只有我和婉儿。而也正因婉儿知道这一点却不会也不可能在举动间表达，所以母亲反倒更不能容忍她的出现。
　　这是她们之间的死结，也是我与母亲之间的机会所在。我要将母亲造作一块牌匾，一块高高在上的足以装饰我的门楣的招牌。无论是招牌的健康长寿，还是招牌与我之间的紧密关系，都是这期间不可或缺的一环。为此，我只能祭出我的撒手锏——阿思。
　　阿思是个聪明的孩子，就像她父亲，但聪明的方向却与她父亲全不一样。从血缘上说，她和阿欢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从智慧上论，她的聪明几乎是阿欢的翻版。最初的最初，她养在阿欢那里，并不曾受到特别多的重视，但渐渐的，她成为了皇后宫中最受宠的小郡主，连李暅都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讨人喜爱的小家伙，给了她太子之女都很难得到的称号——万年郡主。
　　这封号并不是阿欢替阿思讨来的，而是我在李暅的耳边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甚至贡献了我大部的人手却不讨要任何官职换来的。
　　我的理由非常充分，守礼无辜而死，只留下了这一个孩子。这是他的血脉，也是我视若亲孙的孩子。若皇家不想好好养她，我便出动一切手段，将她收养做我的孙儿，给她所有我所能给的荣光——依郑博的身份和我的出身，也将不亚于一个郡主，而皇家还要承受薄情的恶名。李暅答应了我的请求，条件是我不可为守礼求追谥——有许多人想将邵王追谥为太子，因为一旦承认了守礼的太子身份，李盼的嫡子身份也就无可争议了。李暅号称他不愿在局势未定，以及拥立五大臣与诸武争锋的情形下贸然立下太子。但我知道，他更不愿的是将阿欢之子立为太子。
　　他的算盘打得很精，将阿思封为郡主，既可安抚拥李盼的那些人，又可争取我的支持。但我的打算也很明白，历来只有太子之女才能封郡主，没有女为郡主而父为亲王的道理，何况这女儿的封地还是不可用作封地的万年——与从前父亲想要封给我的长安公主并列的万年。
　　诚然，区区一个太子的谥号并不能挽回什么，但至少，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够在史书和宗庙上都留下重要的一笔，我希望后世能够记得，有这么一个无辜的孩子，因他祖母和父亲的自私和这吃人的礼法而死。而他曾是最好的孩子。为此我要将母亲高高地供奉在我的招牌而不是李暅的招牌之上。
　　不知母亲对我的心思了解多少——八分、九分或是十二分？但无论多少，她之于我与我之于她，都是一样的。自从我得到允许，单独进入宫之后，李暅、母亲与我之间的平衡便微妙地达成了。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母子之间，每两个都已是同盟，隐隐地压制着另外一个。倘若母亲能再偏向我一些，只要小小的一些，我便胆敢将我所积蓄的力量，尽力去向另一面进击。
　　车驾缓缓地驶入省中，阿思也习惯地从沉沉的睡眠中觉醒，揉揉眼睛，天真地问我：“还要去哪呀？”
　　我看着她脖子上挂的锦囊笑：“不是答应了你祖母，要为你寻一个好师傅么？”
　　小家伙立刻扁了嘴：“可曾祖母说阿思还小，不要每天上课！”
　　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才见一次，就会用你曾祖母来压我了？下回不给你带玩具。”
　　她的眼睛眨呀眨，像是星星在夜里发光——连这眼睛，也像足了阿欢：“那好师傅会不会给我带玩具？”
　　“会。”我斩钉截铁地向她保证，“只要你拜了这个好师傅，全天下的好玩具她都能给你。”
　　“那我们快去找好师傅。”阿思喜滋滋地答应着，“我想要个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