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76、则天（三十四）

　　天暖和起来了，从窗子里就能看见树上的花慢慢地开放：一朵，两朵，有四朵了。还没到全盛的时候，所以颜色还有些淡，对比着虬结的粗枝，花苞也显得太小，但毕竟是熬过了冬日，开出花来了。她出神地望着，再数了一遍花朵，才转头问：“望日过去几日了？”
　　高延福眯着眼看窗外，不及回答，高力士道：“三日了。”
　　高延福伸手把高力士的头一拍：“陛下问你话了么？”
　　高力士闷声跪下去：“臣知罪。”
　　她笑：“都这时候了，讲究这些作甚？”命高力士起来，搀着她向外：“去花园走走。”
　　高延福道：“总还是有个规矩。”
　　她笑而不语，踏出门外，便有一校尉，引十余卫士，紧紧跟着她。她走到树下，那卫士们也配着刀兵，走到树下，她踏过草地，那十余卫士，也穿着甲胄，齐齐地踏过草地。
　　她看着花园里被践踏的草与叶生闷气，斜过头，却只问高延福：“太平来了么？”
　　高延福道：“说是要晚些。”
　　她道：“若是忙，就不必进来了。”
　　高延福笑道：“公主最是孝顺，再忙也必要进来的。”
　　她冷笑：“孝顺什么，还不是图我这阿娘还有些用处！”高延福笑而不语，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觉得还是冷，高延福让高力士为她披衣裳，她却又不愿：“沉甸甸的，不舒服。”
　　高延福道：“公主进过一件孔雀绒的斗篷，轻巧又暖和。”
　　她道：“黄的不好看。”
　　高延福道：“是红绿间色的。”见她挑眉，笑道：“陛下忘了？是陛下嫌黄的不好看，公主又巴巴地叫人搜了一件来，昨日才送到的。”
　　她不说话，高延福便叫人去拿来，果然是一件红绿间色的斗篷，展开来看，灿烂夺目，宛若孔雀开屏，高延福给她披上，一面笑道：“衬不上陛下的王气，不过凑合罢了。”
　　她不语，手捏着那柔软的材料，半晌，方道：“我有过更好的。”
　　高延福笑道：“宫里的物件，和外面的物件，自然不一样。公主也只是尽她的孝心罢了，真论好的，谁比得上宫中？”
　　她不说话，披着斗篷，踱来踱去，过一会，在树下停住，问：“什么时辰了？”
　　高延福又没来得及回答，倒是传话的中官报说：“长乐公主携万年郡主觐见。”
　　她一怔：“万年郡主是谁？”
　　高延福道：“是故邵王之女，小名叫阿思的那位。如今改封万年郡主了。”
　　“邵王”二字勾起了她的回忆，怔立片刻，方鼓足气势，威严地道：“宣。”
　　那中官倒也并不等她吩咐，自下去引了太平前来——小东西穿得还是朴素，一身绯色衣裙，头上不过坠几个金饰。怀里抱着的孩子却穿了一件小孔雀绒，与她这一身颜色相同。
　　那女孩小脸方阔，额广肤白，手里举着一个彩色的小风车，到了地方，噔噔下地，扑到她面前就喊：“曾祖母！”
　　她吓了一跳，紧了紧披着斗篷的手，太平已经规规矩矩地行礼：“儿李氏参见则天陛下。”又叫那女孩：“阿思，快拜见则天陛下。”
　　那孩子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笑嘻嘻地拜下去：”儿李氏拜见则天陛下。”又道：“孙儿阿思也拜见曾祖母。”
　　太平哭笑不得，叫道：“不要胡闹！”
　　阿思嗖地一下就凑上前，抱住她的腿：“曾祖母，姑祖母她凶我！”
　　这怀抱又使她一怔，手上一抖，迟疑地伸出去，摸在阿思的顶发上。这孩子与她父亲生得不大像，脾气也全然不同，这多少使她有些安慰，而天真无邪的孩子脸，也令这空寂的园林多了几分生气。
　　太平在一旁已急得跺脚：“你给我过来！”
　　阿思怎么肯，一面吐着舌头，一面紧紧拽住她的衣摆：“曾祖母~”
　　她的心都要化了，拍拍这孩子的头，牵着她的小手，转看太平：“对孩子凶什么呢？”
　　太平一怔，有几分委屈：“阿娘！”
　　她才不理这小女儿年老色衰的撒娇，牵着阿思的手笑道：“曾祖母在，没人敢凶你。”从腰佩锦囊中摸出一个私章，交在阿思手上：“拿着这个，谁凶你，你就把这个盖在她脸上。”
　　阿思笑起来——那小嘴里还没有几颗牙——捏过私章，盯着上面看：“士…”
　　她更欢喜了：“阿思这么小就认得字了？”
　　阿思点点头，又摇摇头：“只认得士。”
　　她笑，教她一一辨认：“净光居士。”
　　阿思也甚聪明，教了几遍，背诵道：“净光居士。”叫人拿了笔墨，拆开了写了认，也一一认出。她益觉喜悦，叫人搬了座椅，坐在院中，将阿思放在膝盖，逗弄道：“阿思还认得别的字么？”
　　阿思掰着指头道：“认得太、人、大、平、壹、贰、叁、肆。”
　　前几个字倒罢了，后几个字倒令她惊异：“壹贰叁肆都认得了？”却有些不信，阿思道：“不但认得，还会写！”
　　她便予了笔，这孩子两手抓着笔，划出一划：“一。”又加一划：“二。”再加一划：“三。”复加一划：“四。”却是写的民间俗笔。
　　她笑得不能自已：“这便是你学的‘壹贰叁肆’？”
　　阿思眼珠一转：“不对么？”
　　她道：“不对。”握着阿思的手，写道：“壹贰叁肆。”
　　阿思见那笔画众多，扁了嘴，伸出右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比划：“一二三四。”再看纸上，懵然道：“一二三四…”
　　她道：“你若能写这几个字，我还有好东西给你。”
　　阿思抓起笔，便学着她的写，写了几遍不成，她看着这孩子的模样，忽起了促狭之心，作出威严之态：“要是写不好，可是要罚你的。”
　　阿思眨眨眼，跳下膝头，奶声奶气地道：“那我明日再写好不好？”
　　她一怔，太平已抢先道：“阿娘别理她，她机灵得很。”瞪着阿思：“只能今日写！”
　　阿思扁扁嘴道：“曾祖母没说今日。”
　　太平道：“曾祖母金口玉言，说是要写，就是马上要写。”
　　阿思眨眼道：“为什么金口玉言，就要马上写呢？”跑到她身边：“曾祖母的口是金的？”
　　她开怀大笑：“别听她瞎说。”将阿思搂在怀里：“曾祖母没说不能明日写。就后日写，大后日写也无碍。”
　　阿思天真地道：“那后日写了，还有好东西么？”
　　她又怔，方省悟自己被个三岁娃儿算计了，却反倒放声大笑：“什么时候写都有好东西。”随身却无拿得出手的物件，想一想，又把锦囊解下，将递时想起来这是婉儿所制——还是婉儿为数不多的手制之物，不觉一怔，微微垂眼，塞在阿思手中：“赏你。”
　　阿思不知轻重，捏着锦囊，欢快地笑道：“谢谢曾祖母。”
　　她也笑，搂着这小曾孙女，眼望太平：“今日省中事多么？”
　　太平笑道：“事可多了。还有这小跟屁虫在，烦人！”
　　她道：“阿思不是养在阿韦处么？再说，她也自有乳母随从，怎么轮得到你烦心？”
　　太平叹气道：“还不是阿嫂，偏说阿思天分好，要请最好的师傅教授文学。阿娘想想，女官中文学好的，能有几个？崔明德免了职，不能进宫，我只好带着她去找婉儿。”
　　她敛了笑，手落在阿思后背，轻轻抚摸：“然后？”
　　太平道：“婉儿不肯。”
　　她道：“三岁孩童，随便寻个人启个蒙也就罢了。”
　　太平道：“阿娘不知阿嫂对这孩子的溺爱…必得要找个能管教的才好。”
　　她道：“那于宗室中寻一人也就是了。”
　　太平便笑：“儿倒是有个想头…”
　　她瞥太平一眼，见这小东西嬉皮笑脸，不像是有什么好事：“说。”
　　太平道：“上阳宫中，素多文学之辈…”
　　她骤然沉了脸：“想都别想。”
　　太平笑道：“阿娘听儿说完嘛…儿的意思，请阿娘赐一二女官，为她的管教。既是阿娘身边出去的人，便阿嫂也要给几分薄面，或可管得几分。”
　　她不答，抚着阿思的手渐渐停下，好一会，方道：“我须得多见她几次，察其性情，再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