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252、劝农

　　我们与金瓜直讨论到入夜，遣她先去睡了，阿绍、崔明德与我又在正寝，盘腿聚膝，相对而谈。阿绍欣喜于数字可用于地图绘制，以及军中传信，崔明德所思却更深远，而我所想，则又不止是算术，三个人谈天说地，漫无边际，不觉就聊到鸡鸣时分，阿绍轻呼一声，跳起身就要走，被崔明德一把拽住，挠一挠头，笑：“忘了。”端坐一旁，却又笑：“离早朝还有些时候，二娘要不小憩片刻？”
　　我道：“算了，现在一睡，就起不来了。”叫人看看时辰，宵禁是不是结束了，不多时，却听远处人马喧嚣，像是仪仗的声音，刚要问一句，崔明德挑眉：“公主在外留宿，是不是没遣人回去送信？”
　　我赧然：“忘了。”昨日本是临时出来，也没打算留宿，谁知竟讨论了这么久？不过这在我也不是第一回，阿欢心又细，料必是知道的。
　　崔明德摇摇头，没说什么，门外却来报，说宫中赐下御膳，犒劳独孤将军。我们三个面面相觑，阿绍忙换了衣裳，命人开中门，出去接了赏赐，回来时带着一行内侍，拎了二十余盒吃食，满满摆了一室，打开看，都是素日我爱吃之物，随行还有念念，执一小篮莲蓬，递与我：“娘子昨日游太液池摘的，本想留着晚上吃，公主没回去，便叫妾送来，娘子说，天时交替，冷热易感，公主在外，按时添减，不可或忘，若有口苦、体热，生吃一两颗莲子，或有缓解。”
　　我心熨帖，接着小篮，见他们要走，思亦无以表，因笑道：“我就回去，一起罢。”便唤从人，乘马入宫，至贞观殿，天方微明。报说阿欢还未起，便在偏殿坐着，将一篮莲子，一颗一颗剥开，丢在碗中。一面剥，忽想起崔明德曾唱的歌谣，不觉轻诵：“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念一句，心头柔软，丢一颗莲子入口，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以为是阿欢，回看时，却是阿思趿着木屐，噔噔噔噔冲在我怀里：“阿娘！”
　　我接着她，将她狠亲一口，她却埋怨：“阿娘又去哪里玩了，也不带我！”
　　我笑：“阿娘有正事，不是去玩了。”
　　小家伙认定我是出去游玩，哪里肯依，扭来扭去，一会要礼物，一会要出宫，奶娘忙跟进来，哄劝不住，向我告罪，我笑：“无妨。”揉一揉她头，问：“昨日你阿母不是带你游船了？还不够么？”
　　她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
　　我被闹得无法，又见她只着单睡衣，光着脚，便抱起来，哄她：“等休沐日罢。休沐日，我们去城外打猎，抓兔子！”
　　百般许诺，才哄得她转颜，反客为主，问她这几日功课、学问，小家伙进步不少，竟背得整本《诗经》，我甚惊喜，戳她的脸蛋道：“怎么学得这么快？”
　　阿思嘟了嘴，道：“不是我学得快，是阿娘两个月不理我了。”
　　我道：“哪有两个月不理你？”
　　阿思便又委屈：“阿娘上次陪我睡觉，是什么时候？”
　　我不觉一怔，回忆起来，确实是许久不曾陪她——也许久不曾陪阿欢了。愧疚既生，声气便低，好言好语说了一阵，才把这小东西劝走。在阿绍那里时没感觉，这会忽生倦意，想要凭靠片刻，门外却已催促小朝。讨水擦了把脸，到寝殿候得阿欢，同向前去。
　　见面时便觉心虚，偷眼窥伺，阿欢面上无甚表情，亦未提昨晚之事。强打精神，撑过小朝，已是头重千钧。就在偏殿靠着睡一会，醒来时却见周边几案早已挪开，使我身体倾倒，斜躺在榻。阿欢凭着墙，与我对靠，一手持卷，一面看我，四目正对，有一时的怔愣，阿欢丢了卷，道：“睡醒了？”
　　我点头，想看看时辰，头却还沉重，懒怠动弹，就滚一滚，挨到她身边，手牵着她的衣角：“莲子很好吃。”说到吃，肚子不免咕噜一声，饿了。
　　阿欢白我一眼，立刻传膳，不似早上那么多样，不过一样粥，四样点，分量不多，顷刻间便被我残吞，等吃完，看她，她还是倚着墙，看着我：“独孤绍这么小气，饭也不张罗么？”
　　我笑：“聊到兴起，谁记得那些？”
　　她慢慢起身，偏头看我：“什么好事，你们四人，要聊一夜？”
　　我道：“是我们三个……咦，你知道金瓜了？”想一想，也笑：“你那几个人，我都带着呢，昨夜忘了叫他们报信了，要不这样，你和他们说，以后我若忘了，他们自己回来说一声罢。”
　　阿欢道：“你道我有多少人？天天没事，就跟着你么！”
　　我笑：“你倒是没有多少人，天天没事，还给我送饭。”
　　她横我：“那是犒赏独孤绍守卫辛劳。”
　　我笑而不言，吃饱以后，精神虽回复了些，却总感不足，然而遇见金瓜，满肚子的兴奋，又想和她诉说，因倒回去，攀着她手，仰着看她：“说到金瓜，她真的是百年一见的天才……”
　　阿欢将手挣脱，斜眼垂我：“什么天才？”
　　我坐起身，靠着她：“算学天才。”将昨日我们所聊，略述一遍，说到兴起，要了纸笔，将阿拉伯算术式写给她看：“我从上学就学这些，从来没想过这些数字背后，竟有这样的演变。原来十进制并不是理所当然，只是我们恰巧用了十进制而已。天下事，大约也都如此，有许多我以为理所当然的，其实都经历了漫长的演化……”
　　阿欢打断我：“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们讨论了这些，打算用作什么呢？”
　　我一时语塞：“阿绍觉得，这些数字可用于地图绘制，崔二觉得可以用来向民人宣讲算学。”
　　“再然后呢？”
　　“再然后……说不定数学会有大发展呢！”
　　阿欢沉默。许久，才道：“那都不知是多少年以后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要说用处，的确如金瓜所说，现有的算筹、俗字，便已满足。阿拉伯数字，或者这些算式，就算推广开，也不过是所有人都会算数而已。但仅仅看有用无用，历史上那么多的文明，那么多的发明创造，难道个个都有用么？甚至有些技术，当时看觉得无用，但千百年后回看，才会发现它的精妙，就像这些我以为简单的数字……
　　但就像阿欢所说，那都不知是多少年以后了。
　　我的心为疲倦所累，逐渐沉重，人也跟着心下沉，慢慢滑下去，躺倒：“有了这些，也许千百年后，发明坚船利炮和工业革命的，就是我们。”
　　阿欢将手覆在我肩，轻轻道：“不是扰你兴致，但眼前有太多事要做——不然这样，你既这么在意民人的学识，不如叫阿崔主持编一部通用事典，集你那些算术、卫生歌诀，还有农人要诀，传抄万卷，交付天下大云寺，与《大云经》一道播布天下。”
　　我眼前一亮：“可以么？”
　　阿欢点头：“反正她们也在编书，多一部少一部，无甚分别。何况这一部也不过是些通俗的口诀、歌诀，重在令人传唱。”停一停，又道：“可与括田一道，选劝农使，每人都带着这些下去，一面括田，一面教人耕种、医术、算术。”
　　我道：“还有江南犁，朝廷可拨钱，分发一些江南犁和耕牛，如何？”
　　她白我：“朝廷没有钱，所以歌诀可以有，耕牛和犁，你自己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