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240、行露（八十二）

　　“吴王进食百二十篮，通花软牛汤、光明虾炙、清风饭……”
　　韦欢于案牍间抬起头，道：“清风饭？”
　　天龙奴倾身上前，恭恭敬敬道：“吴王附笺说是用水晶饭、龙睛粉、龙脑末、牛酪浆调和而成，调好后放入冰匣中，进奉御用，正适宜夏日解暑。”
　　韦欢的嘴角勾起，轻笑道：“他倒是很体贴，拿进来尝一尝。”
　　天龙奴笑道：“一共一百零八道菜，是都进来，还是就清风饭？”
　　韦欢笑道：“他既有心，就都进来。”抬头向外，立刻有内侍道：“酉时了，前王娘子已遣人报信，说公主于省中返还，即刻便至。”
　　韦欢点头，天龙奴会意，因传令而出，顷刻间即有许多褐袍小内侍，手掣盘、盏，左门进，右门出，鱼贯传菜，前后计有数息之久，方将李德所进之酒、食、肴、点，都一一呈进，热食皆有炉、坛保温，冷食都用冰盏、冰篮，条列殿中，足摆了四五十案，那清风饭被放在最中央，名虽玄奇，其实不过是一坛冰汤饭，伸手揭看，颜色倒是漂亮，用不知豆菽还是荞麦，摆出“寿”字形状，浅浅一笑，门外太平的声音已经飘来：“我以为是什么大事，把路都堵了，原来是献食。”
　　韦欢挑眉，放下盒盖，端坐案前：“什么堵了？”
　　太平嘟嘴：“回宫的路堵了。”倒不见外，就对着韦欢坐下，笑嘻嘻道：“堵路就算了，一路飘香，闻得我都饿了。”
　　韦欢失笑：“你又不是没仪仗，叫他们让道就是，痴等着作甚。”
　　太平笑道：“本来想叫他们让的，但又好奇，到底是什么好吃的，就跟着看了一看。”
　　“看到了么？”
　　“没看到，你那好奴儿说，都是吃食，进御之前，不能随便打开。”
　　韦欢脸微沉，太平将手扬起，止住她的怒意：“仿佛是叫天龙奴？我觉得他很好，很可靠，以后你送我的饭，也叫他管了，我才放心。”
　　韦欢皱眉：“你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说法。”
　　太平道：“不奇怪不奇怪，汉文帝有细柳营……”
　　韦欢翻个白眼：“所以周亚夫居功自傲，忤逆圣意，最后饿死。”
　　太平亦挑眉：“若今日他敢让我看，明日叫谁看，你放心么？”
　　韦欢凝视着她：“你不一样。”
　　“若为我破例，那么若是下回是阿思，或者，是阿盼呢？”
　　韦欢的手一动，被太平戳中心事，低头，抿嘴，道：“只有你。”
　　太平轻笑，伸手来握她的手，手心相触，掌中忽然多出一物，张开看，是一个小小的玉佛儿，玉倒不过是普通和田玉，也非白色，而是通体翠绿，内中密密麻麻，篆刻许多小珠子样的东西：“闻说神都北市有奇人，能为米上雕花，我叫人请他来，为你雕了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韦欢一怔，嗤笑道：“你是说这小小玉佛儿上，雕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看太平点头，便扬起手，对着烛光道：“这么小的字，别人胡乱雕几字，骗你说雕完了全文，或者随意写字，你都肯信？”
　　太平摇头：“我当然也担心是骗人，所以请阿金做了一样好东西，你看。”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椭圆的琉璃镜，对着那玉佛儿照：“你看。”
　　韦欢将信将疑地偏头，一看，却见那镜中蝇头大小，一字一字，正是经文，又挑眉：“这字……”
　　太平笑得像个三岁的孩子：“我抄的。”
　　的确是她抄的，别人写不出这么奇怪的字，似飞白又不似飞白，有那么几分神韵，却又总觉哪里不对，说好罢，算不得上品，说差罢，书家正义，也都在其中，默默持诵，从头到尾，细细研看，一字不差，看完，心头也似佛光照明，暖洋洋一片，低头摆弄，半晌方道：“怎么想到是这部？”
　　太平笑道：“我听你为我持诵，常是此经，所以书此一部，料是保佑。”
　　韦欢不觉含了笑，道：“你也不找人问问，万一抄错了……”
　　“我问了。”太平眼光温柔，肚皮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叫起来，“此经既可延年益寿、超度解脱，又可禳福。”像是特地为了解释，还背了几句：“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韦欢的心更柔软，打开食盒，亲与太平盛饭，一面却道：“你不是一贯不信这些鬼神佛道，怎么忽地写这些来了。”
　　太平叹道：“我从前是不信的，但有时想想，我身在此，不就是最大的神鬼佛道么？我又有什么资格不信？”
　　韦欢眉心一跳，将碗递与她：“什么神鬼佛道，无凭据的事，不要乱说。”
　　太平笑着努嘴：“饿得咕咕叫了，你就只给这么点饭？”
　　“是冷汤饭，吃一口解暑就算了，吃多了肚子疼。”看着这小娘吸溜一口喝下去，不禁皱眉，太平却不等她开口就笑：“萧至忠回来了，中午谈括地之事，聊得两顿饭都没吃，饿死了。”伸出手，自己舀了一大碗饭，呼哧呼哧吃下去：“这是什么粥？好吃。”
　　韦欢本欲阻拦，见她确实饿得很，便默许了这一碗，却命人将清风饭撤下，另择精细之食送上，一面道：“吴王进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咬牙道：“姓萧的，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太平笑道：“管他好东西坏东西，这人倒是有一肚子主意，外放回来，也不像从前了，尽心尽力，都是好主意。”
　　“比如？”
　　“比如括地不如直接括户，但括户扰民，也不可一意孤行，农忙时节，适当免去劳役，使农人可专力农耕，逃户重回原籍，当安抚为主，不可激化使其再逃。另则从小吏中选劝农使，分刺州县，检括逃亡户口和籍外占田，充使搜括户口，还有从京中括起，由上而下，使权贵为示范，避免下面敷衍愚弄。”
　　韦欢的眉不自觉皱起：“从上而下？”
　　太平笑嘻嘻道：“从我和无生忍开始。”
　　韦欢翻个白眼：“不行，那岂不是叫人看轻你和我阿兄？”
　　“以身作则，怎么会叫人看轻？”
　　“那括出来怎么办？”
　　“括出来，便使归原籍，按律纳税……”
　　韦欢深吸一口气：“你倒是愿意，我阿兄家人丁孽生，他又不善理财……”
　　“亏多少钱，动你的小金库，补上不就好了？天下之税负入府库，括出来的，何止这一点？”
　　韦欢冷笑：“你就敢保证，那姓萧的自己没私心，拿你和无生忍作了筏，自己一些儿不沾？”
　　“括户是得罪人的事，若他真敢贪污挪用，不用我们动手，自有人会制他，再说，不还有铜匦么？但那也是括得以后了——钱到手上，你还怕甚？”看韦欢不乐意，笑嘻嘻又道：“以我对这些人的了解，十个官儿，十一个要括出问题，但罚与不罚，罚重罚轻，都在你我之手，这是好事，为了把事做好，我与无生忍牺牲小小户口，算什么？”
　　韦欢不答盘算良久，方道：“外面这些事，你比我见得多些，你觉得这样好，就依你罢。”
　　太平将双手执她手，轻轻笑道：“不是我比你见得多些，只是……天下，是你我之天下，自己家的田地，难道不要好好爱护管理？”
　　韦欢半晌方道：“天下，是你我之天下么？”
　　太平答得斩钉截铁：“当然！”
　　那万世之后，太庙中会不会你我的香火？尤其是你。韦欢想问这一句，但看着太平认真的眼睛，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