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238、相见

　　阿绍回来得很快，第一件事是进宫朝见。我特地说要学书，喊了崔明德在贞观殿中陪读，听见报信，直直便向前冲，左脚绊右脚，险些跌倒。
　　怕崔明德笑话，转头看她，她倒是不紧不慢，丛容起身，直向小殿，一面佩服她的淡定，心念一转，喊：“阿崔！”待她立定回头，诈道：“你看见了么？”
　　她便挑眉：“什么？”
　　我忽觉好笑，逗她道：“别叫门槛撞断了木屐。”
　　她将头微微一低，旋即回神，轻笑低语：“她回来了。”平日她之端庄典雅，仿佛是花中君子莲，这一笑却好像满池荷花一瞬绽放，绚烂夺目，我为之失神，不知不觉停住脚步。
　　崔明德道：“公主不是急着要见她么？”
　　我道：“是。”向前走几步，忽又想起阿欢，不知她长久等我，见我来时，是不是也如这样熠熠生辉。回忆中却只有掖庭出来的那一夜，她泪水涟涟地从身后抱住我——好像很久不曾见她生动的模样。
　　胡思乱想之间，崔明德已催促我至前殿，阿欢还未至，我也不好叫人，就在门内站着，阿绍跟随中官候在殿外，悄悄地抬头向内看，望见我，眨眨眼，然后目光就定住，抬起两臂，重举过头，像是行礼，又像是遮蔽，总之是挡住了她的脸，不叫我们看见。
　　我转头，见崔明德也直直盯着她，眼一眨不眨，门口却报太后至，仪仗肃然，两排交叉而立，我亦躬身候着。阿欢着家常七破间裙，自扇、屏中款款登座，受我之拜，方命宣阿绍，阿绍又进来，大拜，叩首，阿欢含笑道：“不必多礼。”使人引她起身，让座。
　　我亦坐下，此刻才看清阿绍的模样——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又长高了些，比先更壮了，因是朝见，着了布甲，紧紧束身，却衬得她身如铁塔，脸晒成深铜色，衬得眼窝更深，鼻梁更高，仿佛向天下昭告她的胡人血统，细看，两颊还有大片晒斑，像是后世以武打出名的外国女星。
　　阿欢问边疆情势，便张嘴笑开，一口大白牙遮不住的阳光四射：“连往年屯垦，计有五屯。唐公与我算过，依此下去，好生经营，安西可二十屯，疏勒可七屯，焉耆七屯，北庭二十屯，伊吾一屯，天山一屯，余州并可有七屯。一屯五十顷，计近四千余顷。不但军营自可给足。若遇征发，还有余力。”
　　一顷五十亩，不知一亩多少粮，我掐指盘算，崔明德将我的袖子一提，道：“二十万亩，约是关中万丁之授田。”
　　我讶然：“授田不是百亩为限么？”母亲教过，成丁授口分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
　　崔明德道：“丁口滋生，耕地不足，而今之授田，率只永业田而已，如两京近郊，二十亩都未必有。”
　　我却头一次知道这情形，探头去看阿欢，她亦对我摇摇头。
　　阿绍接口道：“边疆之地，虽也丰腴，但农人技巧，较之关中差些，收获略有不及。但这些田地，供数万精兵之口粮，绰绰有余。”
　　崔明德道：“若从关内运转，一人口粮，须得十倍转送，所以这四千顷地，便可省数十万人之费。”
　　阿绍颔首：“不止使费，重要的是，边疆有地，示将士以丰饶久安之心，所以看见屯田，军心便安，全力效命，不虑有他。”
　　她二人一唱一和，将我听得入神，阿欢却轻笑着打断：“听来甚好，不过，我若未记错，疏勒、焉耆等地，好像还不全在我之掌控。屯田要如何屯法？”
　　阿绍笑道：“所以臣提议，尽快派兵收复此地，设镇抚之，以为屯田之利。”
　　阿欢道：“只为屯田么？”
　　阿绍道：“此亦是交通要道，凡兵入侵，或商人、细作、使节，都要从这几路经过，又有良田，实是咽喉之地，不可让人。”
　　阿欢不语。
　　殿中有一阵沉默，还是我打破沉默，问：“这四千余顷，似只是预估，如今真正开垦，到底有多少？”
　　阿绍一怔，低头道：“安西、北庭几次易主，前时之屯田，已有些荒废，而今大约剩得三四屯在。不过以前的旧地、营阵都在，只要朝廷有心，三五年内，必可光复。伊吾、天山等地，所须更短。而今之计，一是要出兵将此通路收复，全部贯连，另则要任一大使，专务营田，数年之内，仓累必满，无转运之忧。”
　　这倒是她一贯的主张，去年信中、奏疏中都提过，我与阿欢都以为然，只是当时没说要营田大使，阿欢又以新皇初立，防御也就算了，不愿轻启边衅，所以一直不曾实行。今日听她又提起，我倒是有些心动，转看阿欢，她却不置可否：“十六娘忙了一年，远来又辛苦，先不要谈论这些，好好歇息几天吧。”笑一笑，又道：“朝廷倚仗你的时候，还多呢。”
　　阿绍倒也不失望，拱手告退，眼又滴溜溜去看崔明德，阿欢看得好笑，却叫我的名字：“二娘！”
　　我忙起身：“在。”
　　她道：“阿思抱怨，说你好久都没带她玩了，你去陪陪她罢。”
　　我冤得很：“哪一日没有陪她？就今早，她不还拿了我的书折纸飞机……”
　　阿欢打断我：“那你自己去和她解释。”一面说，就执我手，直向外冲。我走了几步才了悟，回头看她们，仪仗、宫人，早已散去，崔明德却还立在原地，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目不斜视。阿绍也没挪步，眼睛却似已粘在崔明德身上。
　　有心和阿绍再说几句，阿欢将我的手一拽，半强迫地扯着我出去：“走。”到了门外，方点点我的头：“她们久别重逢，你在这作甚！”
　　我道：“崔明德当值呢，有什么话，也得下了值再说。”
　　阿欢白我一眼，我道：“你别不信，我赌一个金币，崔明德马上就出来。”
　　话音刚落，却见阿绍与崔二，一前一后，都出来了，崔明德跟着我，如寻常侍奉之状，阿绍则向阿欢一拜，转道出宫——看去向，是去政事堂，约莫还要去卫府正衙。
　　我向阿欢得意地一笑，她又白我一眼，道：“她们当值，我不当，走，划船玩去。”见我为难，将眉一扬：“你不去？”
　　我苦笑：“去，怎么不去。”因料今日未必再出内宫，正要叫崔明德回去，阿欢却将我的手一掐，道：“阿崔陪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