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235、铜匦

　　我几乎是逃入省中的。幸而崔明德并未入宫，见我与佛奴同来，略一挑眉，与佛奴见礼，口称：“王郎君。”命秀奴安排茶果，佛奴也不遮掩，坦然而受，却命随从们向外用茶果，自己叉了手，笑道：“太后派我来侍奉公主，怎敢自己用茶果？”
　　崔明德一笑，向我道：“公主有事？”
　　我的事并不急，但当着佛奴，亦不好说，因袖手，慢吞吞道：“突然想起一些事，要交代你。但时候不早了，你陪我入宫，议过事再说。”
　　崔明德低眉道：“若有事，一中使传唤便是，何劳娘子亲自来。”
　　我含糊道：“顺路想起，就来见见也无妨。”
　　她显然不大赞同，也没说什么，佛奴又催，便即登辇，她跟在我后面。
　　入贞观殿，朝臣们已在外等候，见了我的辇，都只是彼此乱看，我在殿前下辇，从侧殿入，还欲在门口候通传，门口宫人早笑着将我推进去，口道：“娘子等着了。”
　　进内，阿欢竟还未挽发，坐在妆台前，对镜自揽。
　　我道：“朝臣都在外等着了。”
　　她便从镜子中横我：“你也知朝臣都在等。”将一物掷来，我伸手接住，原来是梳子，不自觉上前，替她梳一梳头，发现她刚抹过油，光亮如金，一梳到底，她又嫌道：“疼。”
　　我道：“没有打结，怎么会疼？”
　　她又白我，喊人盘发，我坐在一旁看着，等堆好了髻，又插珠宝，一件一件，每样都选得精细，插了十来样，才穿衣，一层一层，又嫌衣裳与钗环不搭，重又择选。十余宫人，一个一个捧盘来看，金玉之物，摆了一堆。
　　她又叫我：“呆着做什么？陪我挑一挑。”
　　我想起崔玄暐，又看天色——天已经大亮——不得不起身，凑近，随手捡一珠钗，递与她：“这个好。”
　　她捏着看一眼，在发髻边一比，道：“是不是素了些？”
　　我笑：“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大金大玉的。”
　　她不言语，亲将珠钗簪上，左看右照，却命把原本居中的一套凤钗摘下，又选一白玉簪：“这簪子配这钗子，你看行么？”
　　我自早起便未饮食，这时节已有些饿了，敷衍道：“可以。”
　　她见我模样，忽又丢下玉簪：“我觉得不好。”
　　我苦笑：“你按自己心意挑选就是了，我选不出什么。”
　　她却又变脸：“我也选不出什么。”赌气似的，叫人把东西丢了。
　　我甚吃惊：“这么些……你若不喜欢，赏人也罢，丢了作甚？”
　　她斜看着地上道：“赏罚须得有名，又无事由，谁可受赏？”
　　我竟无言，闷坐着道：“随你。”
　　她将我一瞥，忽道：“不然就送你。”
　　我道：“赏我就有名了？”
　　她挑眉道：“我的就是你的，送你物件，还需要什么名？”
　　我的脸一热，不知该回些什么，她却又哼一声，三指捏着那玉簪，翘着兰花指在我的臂上轻轻点几下：“你看这些东西，就不觉得什么？”
　　我被她闹得糊涂，呆呆问：“什么呢？”
　　她道：“这玉簪是千金公主进的，臂环是你阿娘所赐，那缠枝莲玉佩，是李德所进，还有这雕龙佩，是无生忍……”
　　我还不解：“既是他们所赠，你又这样惦记，何必送我？”
　　她叹一口气，丢开玉簪，改以指头来戳我的脸：“我日常所用，十几盘珠宝，上百样物件，没有一件是你赠的，你竟不觉得有愧么？”
　　我方大悟，却又不忿：“我也不是没赠你礼物……”
　　她反身坐定，翘起脚看我：“一定要说没有，倒也冤枉你。”叫人取一匣，打开：“狮子金盒，狮子玉雕，飞天青玉……你从小到大，所赠之物，都在此了，我都收着，不曾丢弃。”睨我一眼，道：“倒是你，我给你的香囊，许久不见了。”
　　我甚赧然，摸一摸怀中，道：“以前都是仙仙收着的……”
　　她打断我：“你的物件，我都是亲手收藏。”
　　我靠近去，双手牵她手：“阿欢……”
　　她将手抽出来：“我倒也不是小气的人，这些东西，我本来也不怎么在意。”
　　她越如此说，我倒更内疚，抱着她，蹭蹭她，道：“是我粗心，对不住你。”
　　她道：“你没有别的本事，‘对不住’这几个字，倒是张口就来。”
　　我道：“你想要什么，凡我弄得到，都给你。”
　　她轻笑：“以前想要的很多，现在倒没什么了。”轻推我一下，道：“时候不早了，走罢。”
　　我道：“你不再挑些佩饰？”
　　她道：“精心打扮，又给谁看？不如省些事。”
　　这话诛心，我脸上发红，轻轻靠近她，喊：“阿欢。”
　　她还不理我，就戴这一根钗，披寻常之衣，慢吞吞出去。我跟在一旁，自悔向来忙碌，忽略了她，又嫌自己粗心，关照不到这些方面。心思百转，全不知该作何说。到得殿中，群臣拜见，奏起王尽忠之事，
　　崔玄暐尤作困兽之搏，慷慨激昂，陈词毕了，点我之名：“公主以为呢？”
　　我正要开口，被阿欢似笑非笑地一瞥，蓦地心虚，暗忖她已恼我粗心，更不可当面驳她，话到嘴边，竟又忍住，思量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崔明德笑道：“妾有一言进奏。”
　　满室的目光都集在她身上，崔玄暐的嘴巴动了动，并不开口，良久，还是阿欢道：“你说。”
　　崔明德道：“广开言路，一向都是好事，但疏奏之径，成例之法，亦不可乱。以妾观之，何不仿则天旧事，设铜匦及知匦使院，使天下之人，皆得奏事而闻达？”
　　我的手一抖，有些不相信这是崔明德想出来的主意，刚要开口，她却又道：“当然，为了避免有人妖言惑众，知匦使院，亦当有辨别真伪之责，可使一宰相与一中官兼任此使，共同知奏疏事，辩得分明，再向上奏达。”
　　我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抢先道：“我以为可。”转看阿欢：“太后以为呢？”
　　阿欢看我一眼，又看看崔玄暐，目光最后落在崔明德身上，半晌方道：“我亦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