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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国讳 ...

  •   我于崔明德处信誓旦旦、侃侃而谈,但真到寝处独处,又觉白日之事,于心耿耿,难以忘怀,辗转反侧,至天明模糊睡得片刻,却又被叫起——今是望日,有大朝会。
      人在辇上,思绪又自乱飞,与阿欢一见面,她便皱眉:“没睡好?”
      我怕她担忧,胡乱道:“投双陆投得晚了些。”
      她不追问,手搭在我的手上,好一会,才道:“你放心。”
      我竟知她在说什么,也握她的手,轻声道:“不必为我为难。”
      她不说话,替我理一理衣襟,长长叹气。我此刻方见她眼窝深重,没话找话道:“还不让阿盼出来么?”自皇帝“不豫”后,这已是第二个大朝了,实已有些人心浮动,阿欢却只一笑,道:“他昨夜同人斗蟋蟀,起不来早。”
      我便不言,先入仗中,站在百官首位。
      自阿盼“病”后,已将御座挪了一挪,使我们的座位,不经遮蔽,直面群臣,今次是第一回受朝拜,我并不入座,而是躬身俯首,引领百官,朝过太后,再经她赐座。她本还想与我一同受朝,被我严词拒绝。时局未稳,此刻弄这些虚名没什么用。
      太常设计过仪式,比往常略繁复些,百官拜完太后,我又单独拜了拜她,再坐在她身侧。她把手伸来够我,够不着,我便向她那边偏一偏,也伸手,与她轻轻一握,就坐回去。听礼官宣读完,阿欢惯例说得一个“退”字,桓彦范忽地出列,道:“臣有一事。”
      阿欢迅速地向我投来一瞥:“何事?”
      桓彦范双手执笏,庄重出列:“陛下不豫,臣等忝居人臣,纵无扁鹊之术,也当侍奉汤药,尽人臣之忠,恳请太后,容臣等入宫,面见陛下,或晓谕一二症状,臣等必感天戴日,竭效诚心。”
      阿欢道:“你之忠心,予向来深知。但四郎身体刚有些好转,既畏光,又畏人,让你们相见,恐怕不但无助于事,反倒惊扰了他。何况他现居内宫,你等男子,出入也不方便。还是再等几日,待他痊愈如初,再行朝拜罢。”
      桓彦范将笏压低,眼睛自笏后望来:“恕臣直言,陛下已有二十余日不见外臣,又罢经讲,中外人心,纷纷浮动,道有飞书,谓陛下年少,身形未固,一旦有事,祸变顷夕。臣等忝居宰衡,安人定物,职责所在,请面见陛下,探视圣躬,既代百僚尽人臣之义,转使群臣,周知圣体愆和,亦安内外人之心。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伏望太后三思。”呈奏既毕,身体前伏,作恭敬状,却又有数人,自队列中出来,向阿欢拜道:“桓公老成持中之言,臣等恳请太后,使宰相面见圣上,以安天下之心。”
      我不自觉地直身,刚要发话,却伸手阻止,右手压上椅扶,轻轻笑道:“谁说四郎不曾见外臣?昨日长乐公主还见过呢,二娘,你说是不是?”
      我顺着她的话编道:“陛下还未痊愈,但面色已好了许多,也能自如活动,与我们谈些书文,还吃了一大碗汤饼。”
      桓彦范的目光眈眈如狼:“昨是休沐日,听说公主微行,还在曲水外受了挤踏,怎么又在用膳时见了圣上?”
      我笑道:“陛下大病初愈,尚膳随时传候,岂按平常的时刻?”挑一挑眉,道:“桓公的意思,是不信我?”
      桓彦范的眼猝然眯起,唇齿猛张,正要吐字,阿欢笑道:“不止二娘,吴王妃也进了宫,与我们娘儿两说过话,吴王——阿武可与你说起?”
      李德一直缩在人群之中,被点了名,却不自主地退了一步,被他身旁的人让开,才慢慢出来,执笏过顶,颤声道:“臣……昨夜有友人来访,抵足夜谈,未曾与家人相见,只知臣妻清晨进宫,向晚方归……”
      阿欢笑道:“那你今日回去,好好与她见见,记得派人到政事堂说一声。”看桓彦范道:“桓公还有疑否?”
      桓彦范面沉似水,拱手道:“只要确知圣躬安康,臣等自然欢欣鼓戴……”
      礼官忽斥道:“桓彦范!”
      他却瞪那人一眼,继续道:“安欣鼓戴,如沐再生!”桓彦范确实是急了,按律,奏事时误犯宗庙讳者受杖,口误亦要受笞,方才那一句,认真追究,堂堂宰相,恐要受辱——当然,而今通行的规矩,台阁官员犯笞杖之罪,多用罚铜替代,以存体面,但这通融与不通融之间,却又存在自由裁量。
      我不自觉去看阿欢,她的嘴角已微微泛笑,显然是不准备放过这一个小错处,想起昨日之事,手心微扣,心中无端涌起一阵不适,好在朝会至此,也近于散。百官辞退,我亦喘一口气,靠在椅上,狠揉眉心。
      阿欢察觉,偏过头,道:“不舒服?”
      我道:“无事。”
      她却皱眉,叫人传信:“今日仗后不见人了。”
      我忙道:“不要耽误了事。”
      她笑:“就一日,能有什么?”
      我道:“那就报进来手批。”
      她拗不过我,只能应着,手上动作,要打发我更衣,我知她之意,一时却睡不着,问她:“昨日踩踏,可有报了?”
      她的笑意散去些:“就这么一会,报什么?”
      “伤亡人数,还没出么?”
      她道:“只知慈恩寺里收的,便有四十余人。”
      “都是伤者?”
      “嗯。”嘴上敷衍,手上却一丝不乱,剥了衣服,又散了头发,我不想睡,拽着她手,不许有进一步的动作,她看我一眼,却自己宽了衣,轻轻道:“你不睡,我还想歇一会呢。”
      我竟不能抗,便松了手,任她将我推到榻上。只是小憩,所以也没去正寝,就在偏殿几榻上挨着,共一床薄被,被她把大半都铺在我身上,只有一角盖着她的肚子。
      被上熏了一层淡香,不是她惯用的款,甜甜的,却很好闻,嗅到这香气,再嗅到她身上熟悉的香,倦意便上来。躺下,侧身,她也侧过来,与我脸对着脸,鼻尖相触,竟有几分少年初见时的悸动感。玩心忽起,额头前抵,轻碰她的前额,不等她反应,手撑起被,钻到里面,蒙着头喊:“睡了。”耳听得她轻轻的笑,不跟进来,只是手搭在我的后颈,揉搓拿捏,颈后既温暖,很快便迷了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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