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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挤压 ...

  •   宋佛佑原本住在我第后第三处里巷,是绕我宅家居住的第一家。这些年她儿子补放外任,本欲将她接去同住,她以年老拒绝,便在晋昌坊为她置了一处小院。里巷的住第我去过,里外四五进,闹闹糟糟,与宫坊的房子除了尺寸,无大差异。这小院却新,恰又离慈恩寺不远,因此特地没有通知,又不走大道,绕路而去。却见曲水之畔,游人如织,车骑填咽,接继如云,别说没带仪仗,就算带着人,恐也排挤不开。
      幸亏骑的是个大骡子,人流车马之中,还算温驯,就算总被挤到腿,也不过甩一甩头,偏个方向继续走。阿宝还不放心,一手挽住骡辔,贴肉挨着我,过一会,忽然立起身,向远处张望,再一招手,一个骑士下了马,将她的马交予旁人,步行牵着我的骡头,与阿宝一左一右紧紧护着。
      我刚要笑她小题大做,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嘶,人群嘈乱,挤作一团,阿宝迅速地将我推到道旁,十数人将我围住,遥见前方有一茶楼,又道:“前面!”便将我挤到里面,拔刀护卫。
      不多时,前方呵呼声,马叫声,人哭声,便此起彼伏,从窗户望去,人群本如瀑布,此刻却如漩涡,越卷越大。我再也想不到慈恩寺旁也会发生这样的事,被阿宝护在身后,手心一捏,全都是汗,有心要帮忙,看着眼前的人流,实已分不出人手,阿宝似也知道我的心思,回头道:“每年此时,慈恩寺人都极多,所以长安县、武候、金吾都会特别戒备,金吾当便来。”
      我心稍安,坐着等金吾来,此地达官贵人甚多,也有许多挤进酒楼。大呼小喝,十分跋扈,先来者不许后来者进,后来者官大,便以职衔逞威,坐不片刻,我耳中听见,已经有亲王的家奴,宰相的从人,只好假装什么也听不见,那些人也识趣,不来搅扰我们。
      再过一会,阿宝忽然咦了一声,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派了两个男胡跑出去,挤进人群,我正疑惑,就见他们搀着宋佛佑,艰难地从人丛中向外挤,忙又派人接应,手忙脚乱地把她与三个从人接进来,转头一看,忍不住道:“金吾怎么还不来?”
      宋佛佑一面理衣裳,抬头便道:“公主出来,就带了这么些人?”
      我久不受她约束,被这么一问,竟觉心虚,口道:“还有人在后面。”
      她笑而不语,且幸此刻倒有卫队涌进酒楼,将我们团团护住,但见服色,却是千牛,当面相见,第一个来问我,我向阿宝一看,她对我点点头,便知是阿欢所遣——本该当值之金吾巡检,竟到此刻也不曾出现。于此也没了与宋佛佑闲聊的心情,靠着窗向外看,道上越发混乱,哭喊嘈杂,拥挤不一。
      忽又有人喊:“落水了!落水了!”复又是一片扰动,许多人想挤进来,门口豪奴抵住,分毫不让。唤那当值之千牛备身,欲命他维持一番,但道路拥挤,他们出发时一百余人,跟到这里,也只一队十余,眼看阿宝,她沉思片刻,扯过旁边的一家家丁,问他:“你是哪家的?”
      那人见她着绯袍,又跟着千牛,倒不敢造次,却也吞吞吐吐,不肯直言,倒是阿宝将他细看,忽道:“是吴王么?”
      那人无法,只好来拜见,却是早认出了我们,再叫他楼上的主人相见,是李德的少子李寿,还有四五个少年,个个眼熟,多半都是亲戚。每人都着紫衣,戴金冠,喝了酒,到我面前,红脸变成白脸,瑟瑟缩缩,我竟不知自己威名在外,疑惑地向阿宝一看,她亦不解。一时酒楼中十来个官家子都躲不过,一个个依父辈官次站好、拜见。
      我见了这一排五颜六色的少年郎,方有所悟。这些人的父祖或为高官,自己的品级却未必高到哪里去,譬如李寿,因为年小,迄今还是白身,却个个穿朱佩紫,仿佛高品。而我出来,只着了浅绯罗衫,更无首饰,怕我追究——其实我的私心,又何曾想与他们官身相见?穿衣服这种小事,更不想追究。但都看到眼前,一句不提,似也不好。提罢,眼下还要借他们的人,可恨智囊们一个都不在身边,也没人出个主意。还是宋佛佑看我尴尬,轻轻靠来,向我道:“阖不以此叫他们借人。”
      我方顿悟,拿出长辈的架子,把李寿与千金公主之孙郑君荣叫来,作势训斥两句,待他们跪下告罪,才丢出一句“虽然僭越,但眼下正需人手,你们可戴罪立功”,与阿宝使个眼色,阿宝立刻站出来,粗着嗓子道:“人流嘈杂,官府未至,要借你们的家奴,帮助伤者,愿意的站到我这边来。”有了前番铺垫,这群人自然踊跃,顷刻便有了二百多人手。
      阿宝指挥他们把店家的招帘布割了,绑在左臂,作为标示,分四个年长的胡骑,与千牛、家奴组为四队,一队沿水指挥、防人落水,一队人回去传信、调兵,一队去援救伤者,一队支援,相互以口哨长短传信。
      安排停当,回头又把剩在酒楼的人重新编排,使内外都有护卫,自己按刀立在我身旁。李寿、郑君荣为晚辈,为我执盏侍茶,余人皆分两列,肃然而立,宛然一个小朝廷。
      这边秩序井然,慈恩寺中,也出动了僧人,帮忙救助伤者、让出地方。又另有几个热心人,在当中大声呼喊,指挥部曲家奴,维持人流。一番嘈乱,渐次安定,而金吾至此才姗姗迟来。
      出发时天色正好,满腔闲兴,此刻已日向黄昏,意兴阑珊。阿欢遣了几次使者,带着人马侍从,要召我还宫,不得已,便与宋佛佑辞别,让她至府相见,再告诫李寿几句,叫他好自约束,感到自己已变成一个无趣的中年人,忙又止了唠叨,出门乘车,乖乖回宫。
      好在在外虽是个无趣长辈,到了阿欢面前,却又如孩童,虽是赌咒发誓,确保无伤,还把阿宝的英雌事迹转述夸耀,依旧被她牵着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从头发丝到脚跟都检查一遍,到最后,以将我的腰一掐为结束,把我赶了出来。
      我既心暖,却又稀奇,自贞观殿出来,悄悄问婉儿:“这么大的事,若在平常,她早就发火了,今日怎么一句不提?”
      婉儿摇摇头,向外一指,我顺着看去,见佛奴跪在檐外,一动不动,心头一跳,道:“怎么回事?”
      婉儿不答:“明日必有呈报,公主看节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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