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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省中 ...

  •   我是被仙仙叫醒的——眼下也只有她敢叫我,回神一看,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却已开始暗了。
      胡乱穿了孝服,就往外走。仙仙紧紧跟着,一面向我回昨日交代之事。
      大体都妥帖,只是宰相们要守在省中,进出不甚方便。外有兰生所手书数事,家里的账本,并前一阵子收到的士人行卷,一共叫了三个人才抱住。又说李从嘉等都在等我,因我不出宫,又无通传,都在着急,见了仙仙,每人都禀报了些事,所以耽误时间——我也正为此事才急着出去。
      宫中虽好,总不便宜,尤其又系此非常之时。走过前殿,见门口无人候旨,不觉纳罕。
      悄悄到门口,向内张望,殿中灯火辉煌,连崔明德在内,许多人都埋头书写,唯内间静寂,蹑手蹑脚进去,不许人出声,到近才发现阿欢伏着案睡了。
      案下置着三盆冰,凉气逼人。她平日这么多贴心人,竟也没一个真心顾她,那冰多凉,寒气逼着膝盖,岂是好的!
      我看着叹气,走过去,将冰推开,她却醒了,迷迷糊糊看我:“怎么?”
      我道:“今夜去省中住——你倒床上歇一会,膝盖捂住。”
      她道:“省中狭小,又热,你去那也睡不好,何必。”
      我道:“事多呢。”半跪下去,替她揉一揉膝盖,叫人拿东西来捂住。又喊王德,她道:“阿王去殿中了,你忘了?”
      我方想起,她唤来一人,却是韦念念,我一怔,笑道:“念念不是在蓬莱宫?”
      阿欢道:“你娘不要她,我叫她回来了。”
      我笑将她一看,唤念念道:“你在我便放心了=,好生服侍她,别叫她贪凉。”
      念念看看欢,又看看我,我说:“你别看她,她脾气差得很,膝盖疼时,胡乱打人!”
      阿欢翻个白眼,两手驱赶:“快走!快走!去你的小屋子挤着罢。”
      我且笑,快步出去,到门口停住,喊仙仙:“给蓬莱宫送点蜡烛,要好的。”母亲那里灯烛细小,供应显然不丰。念念在时,不好明着忤阿欢之意,既换了人,便可无忌惮送东西。
      仙仙应着,就叫一个人去传话。我又见崔明德,扬声对内道:“太后,臣妾借崔娘子一用。”
      里面没回应,只是念念捧出来一个包袱,丢给秀奴。我好奇探头:“这是什么?”
      仙仙笑道:“我们侍候人的东西。”
      我倒有心看看,只是时间紧,带了崔明德向外的功夫,又想起来一事,待要吩咐,崔明德道:“若是宫中事,料必不急,急也有人传报,若是外间事,到外面再说也不迟。”
      我点头,因实在心急,就携她上辇,赶在宫门关前出去。其实非常时候,宫门关了,也可进出,但如今人心浮动,作此非常,总是不好。
      太极殿前亮如白昼,群臣毕集,礼官引导,哭声一波一波,有节奏地起伏。又有哀乐、礼唱,挽郎、尚辇等等,各司其职。
      李从嘉早在宫门候着,单与我到一旁,汇报了些边事。说京中有疑虑,有人散布飞书,言阿欢要荼毒李氏余子,使诸王人人自危。又有人说母亲已为桓张所弑杀。
      我听一耳朵,叫他多留意边疆。又有许多论功行赏之请,我将书收下,忽地想起他手下那些女掌柜,笑问:“金娘子在内么?”
      李从嘉道:“在。”
      我笑:“若有空,还要请她们来京中见见。”
      李从嘉一怔,半晌方道:“总要等军事稍息。”
      我正欲彻行母亲之教导,因道:“叫她们轮流来也可。”
      李从嘉不应,我走回去,喊崔明德来,与她说几句边疆,再叫李从嘉与她见见——说来崔二常在宫中、府中,这两人相见甚少,多见见也是好事。
      这边招呼过,柳厚德也来,说几句事情,又说第五长史有事禀报,我叫他要事入省面见,非机要写札。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走到宰相的棚子,郑元一、崔秀在门口,看见我,都拱手相迎。我见两个人都熬得黢黑,便不多聊。
      再进去,听桓、张讨论什么,见我进来,都住了口,我向二人道好,问:“今日是张公值宿?”
      张柬之道:“大行梓宫尚在,不分班值,都在此地。”
      我将内打量,果然乱糟糟挤满了物件,进进出出,也都是人,刚道:“我的棚子也不大用……”被崔明德踢了一脚,改口道:“……倒正好与诸公亲近亲近。”
      众人都不说话,又都来看我的额头,我面上发红,还是崔明德道:“宰相人多,又都有本职,枢机之外,省务亦繁。都在一处,反倒不便,不若提议圣上,请宰相们还回原班驻棚,每日轮番至政事堂议事。”
      我自无不可,故意问:“则宰相们会食,如何?”
      崔明德眼觑我:“不若于省中择一地。”
      我有所悟,笑道:“诸公以为然否?”
      他们彼此看看,还不说准话,崔明德道:“若回原班,一应供奉,还得与政事堂一般。”
      我道:“那是自然,明日我就进宫,与太后说说。”又道:“天气炎热,我那里有些蔬果,叫人拿来,给相公们清清口。”
      既走过了政事堂,因又往中书、门下各关照一遍,舍人、通事中的熟人不少,生人也或多或少招呼几句,回到省宅,天已黑得透了。
      兰生已得吩咐,领着四五个书手来,我见那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不觉感慨,与这几个人又聊几句,十分劳累,向内屋去躺着,还睡不着,喊崔明德,叫她替我捋一捋有谁要见,不等她说,又急喊兰生,让她明日替我多备奶茶、冰酪、水果——省中最体面,位置最好,就是我这小宅,宰相们不到棚子里,改到这来办公吃饭,肯定不远。
      到时我有事便请宰相商量,无事施些小恩惠,闲聊几句,岂不顺手?横竖我钱也是没处用。
      这么想想,又觉崔明德之心细体贴,便夸她:“亏得有你。”
      崔明德笑道:“是公主自己天赋体贴,收人之心。”
      我道:“你一天之内夸我两次,我可要不好意思了。”
      她但笑,又问我:“我见公主留意舍人、通事,又问我人物,是要什么人才?”
      我道:“也不是要什么人才,只是觉得,往常我总在自己那一方天地,觉得自己已经很好了,但和人谈论,哪怕是一个年轻的舍人,似也有不俗处,深愧不如。”
      她道:“能到这个位置,除非身世显赫,否则谁不是百里挑一?”
      我赧然:“是。”
      她笑道:“公主方才频顾张公,是有什么事要说?”
      我道:“无事,只觉他很厉害。”
      又叹:“这样厉害的人,我们却要排挤他,实在可惜。”
      崔明德目光灼灼地望我:“为何要排挤他?”
      我失笑:“他们与我们携手,不过为了争夺功勋,此后自然更要与我们争权,笼络他们,不过一时之计……”
      崔明德道:“权力自然是人人都想争的,没有他们,后来的宰相,岂有不争之理?既都是要争,何不量才而为,能用者用之?只要于国有益,过往的门户之见,又有何妨?”
      我讶然望她,半晌,才道:“倒是没想过这一点。但他们肯么?”
      崔明德道:“以前我觉得他们未必肯,但以公主的胸襟,何妨一试?”
      “若他们再次谋反呢?”
      崔明德睨我:“臣下谋反而主君不察,要么主君丧失人心,要么权位旁落,公主以为,自己会是哪种人?”
      我苦笑:“你这激将法对我没用。”
      她正色道:“是激将。但公主细想,则天陛下当年用过多少人。最近的一个,上官婉儿,罪人之后,两次与事,公主与太后,不是对她信任依旧么?内廷之人如此宽容,外朝之臣,又何必自设其限,弃珠玉而不用呢?”
      “若养虎为患……”
      她看我:“公主对自己如此不自信,以为自己养士养虎都分不清?”
      我竟无言以对。她见我模样,放缓语气,淡淡道:“士人之集,百家争鸣,才有一代才盛。若拘束门户,互相攻讦,又岂是我泱泱大国,□□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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