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152、灯谜

　　元月是最忙的日子，却也是最休闲的日子。理论上来说，百官都在家休假，阖家团圆，再轻松不过。实际上呢，没有人会放过这样的社交机会——从元日到上元，日日都是节庆，天天都有宴请，上元之后呢，节庆稍歇，宴请却盛行依旧，所有的交往在这一个月里都变得光明正大，而且因着节日而多了许多脉脉温情的祥和气氛。据说，各种请托在这个月中会格外容易些，哪怕是政敌之间，见了面，也总要拱着袖子，不咸不淡地道一声好。
　　而我和阿欢在这个月中总要比旁人更忙些，我是因为生日在元日，阿欢则因为她是这个帝国社交场上至中心的女人——皇后。
　　也正因此，我们一连数日，竟又是天天见面、却仿佛从未见面的模样。她自在她的宝座高高踞着，我混迹于人群，工蚁般从这宫到那宫，从这殿到那殿：朝拜，庆贺，饮宴，观舞。仿佛一个傀儡在表演。她呢，也如一个傀儡一般，坐着，笑着，说着不会出错的话，偶尔眼神交会，连一丝叫人看出错误的可能都不肯露出。
　　大明宫之外，宴请邀约铺天盖地地向我淹来，从武三思到宗楚客到桓彦范到柳厚德郑元一，能去的不能去的随意拒绝的委婉拒绝的，没完没了的投刺和礼物，能收的不能收的需要回礼的不需要回礼的……
　　还有穿插在中间的，带着明确目的的商议，独孤氏的七个娘子结了六门姻亲，姻亲中又分轻重主次；清河崔氏在京中的几位叔伯携子弟登门拜访，少不得一叙天分；郑氏姻亲；李氏姻亲；武氏姻亲；杨氏姻亲；还有门下诸客的打探。
　　柳厚德是最先觉察到什么的，第一便上门来，与我叙了半个时辰寒温。我倒也不瞒他，引他与崔湜相见。
　　博陵崔氏，说来与清河崔同为大族，一样清高，行事风格，却大不一样。至少这崔湜一家，做派委实不大像那个崔家。我邀的是他与他父亲崔挹，他便也大方，不但带了父亲崔挹，还携了二弟液、涤。崔液比崔湜小几岁，也已脱白，还未得官，言谈间尚有些拘束。崔涤还在总角的年纪，生得唇红齿白——不是说崔湜与崔液不好看，但崔涤的好看，着实是于好看之中还一眼便认得出的更好看的类型，他年纪又小，望之如女儿，不似那些俗男子，又绝少当世这些男人的臭言谈，我一见便觉亲近，唤他到跟前，问几句话，再抬头时，便崔挹也变得亲切多了：“正是元月，你们大家大族，料必礼节繁忙？”
　　崔挹颇有些自矜地捋须：“不过是祭祀、拜祖之类，自有成例，又有子辈操持，还好。”
　　他竟当众说了“成”字而不避，我不觉将眉一条，崔湜乖觉，笑道：“虽有定例，也还是忙了一阵，祭过祖宗，还要飨恤族亲，并长辈人等，自太爷以下，总不下三二十人，一一走动，何止一日？次后便是公主。”
　　崔挹皱了皱眉，多半是不满儿子的“不尊敬”——阿欢早与我讨论过时下这些当官的世家男子，按阿欢的话说，这些人“饿极了，连别人的黄物都要吃，吃完了，洋洋洒洒著一长文，责备自家儿女，竟不能以士人之物侍奉老父”。崔挹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崔湜也显然习惯了自己父亲的责备，状似恭敬地低了头，束了手，崔液却笑了笑。柳厚德在一侧也笑了笑，道：“崔卿来得正好，公主正说要置酒赏灯，还要作灯谜，我不擅文采，正发愁呢，有崔卿在，就不怕了。”
　　我知他之意，也就顺势笑道：“柳卿是丈人行了，怎的还学小郎君们斗这玩意，不怕博陵崔叫你喝酒？”
　　柳厚德笑道：“酒是喝得，端看崔卿能有多少诗。”
　　崔挹倒也不糊涂，看看我，又看看柳厚德，挤出笑道：“诗自然有，灯谜也有，不过我们父子四人，柳卿只一人，怕叫人笑话我们人多欺负人少。”
　　柳厚德面不改色：“崔卿此言差矣，不独你有小子辈，我也有后生子弟在，不如叫了一起，正好也请公主点评点评。”看崔湜一眼，又笑：“听闻崔家儿郎，芝兰玉树，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不过我那几个小子，模样虽似了我老柳，才情却经崔女史评点，大郎、二郎年纪长，罚些酒不碍，三郎年小，怕不要哭鼻子？——当众啼哭，倒也是一时佳话，可比魏晋名士。”
　　崔挹老脸一红，便要作色，崔湜早上前来，笑嘻嘻道：“柳公是入过相的人，拿我们后生说笑呢。”又向我躬身：“不知公主府上有宴，贸然前来，倒是失礼。若公主不嫌，请赐题目，愿为赋一篇，敬以赔罪。”
　　我道：“赔罪说不上，年节下大伙走动，算得什么？不过博陵崔的文墨，我也是稀罕的。”叫人置了笔墨，又叫人给崔湜设几座，崔湜假意推辞几句，坐下待动笔，我道：“且慢。”
　　看他愕然，笑嘻嘻道：“骈丽之文，这个月看得不少，写得再好，也是无趣。不如写诗罢，一首作一个灯谜，怎样？”见崔挹要开口，又道：“正好阿兄要办上元灯会，叫我献灯。我灯倒做好了不少，灯谜却缺，你替我作着，有好的，与我一道，进奉圣人去。”
　　崔湜眼神闪烁，他父亲亦和缓了脸色，父子俩的眼光你来我往，片刻后，笑道：“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