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124、道路

　　我与守仁是清晨离的都——本来打算白日，谁知李暅与韦欣临行之先，设宴留待，依依不舍，百般嘱咐，至晨至暮，至暮又晨，眼见出发时辰已经耽误，不得不一力劝阻，好说赖说，才劝得这贤父母放雏鹰高飞，却又从内廷一路送出贞观殿，贞观殿又一路出了北门，待到北门，已不能再送，又命二公主等与驸马共送至城门，到了城门，兄妹之情，又一叙再叙，仿佛守仁不是那两个已成亲生子的兄长，倒似是冲龄远行的弱弟一般。
　　我原与他们交道不深，仅听阿欢等人传说，第一次见这一家情长，想母亲从前，或是阿欢现在，也不似这般优柔迟疑，这守仁大好男儿，养得这副模样，少不得有些顾忌。待上了大道，自下车乘马，与守仁并行，笑着问他：“二郎观这沿路，景色何如？”
　　守仁却一扫流连之色，昂首控马，得意非凡，将鞭一扬，笑道：“真想快点到长安！”
　　我笑：“快则一二日，迟则三日，也就到了。”
　　守仁便益轻快起来，回首看我：“姑姑以前，住过大明宫么？”见我点头，却蓄意将马一夹，冲前十余步，转头看我，又道：“那里又是何等模样？”
　　我道：“与神都宫中差不离罢。”左不过是富贵辉煌，三人从众，还不及几处行宫，各有景色——却不知今年李暅，还想去汝州么？若是要去，也该轮到我了罢。眼前一晃，却是守仁又掠至身旁，挺身向前，歪头看我：“想必十分之好，才让姑姑如此流连？”
　　我颇有些尴尬，将袖一拂脸，道：“天子居宅，自然是好的。”眼看他一派天真烂漫，不知是真是假，但无论真假，掩饰都非我所长，与韦欣周旋，已是毕生演技之极限，此刻只守仁一个，也就松泛些：“我们本就耽误了些行程，你要想早点到，不如舍车重，轻骑快马，直奔长安。”
　　守仁露出些想往之色，立刻便道：“最好不过！”当下便策马施命，他自带有十余亲随，具是贵胄子弟，呼朋引伴，不多时便拉出百余人的队伍，一路向前，并不问我。
　　我暗自观之，也命我之侍从，不紧不慢，策马相随。
　　行过大半时辰，果然见这些轻薄子弟停在驿站，个个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催着亲从要水要酒，急不可耐，甚而有怒斥鞭笞之人。我身旁跟随，颇有几位女骑——出门之前，母亲与阿欢具赐下擅骑射之妇人，加上府中宫人也颇有熟弓马者，此次尽数跟随——此刻都还从容，也有借帷帽掩饰，轻轻嗤笑者。
　　我将笑出声的几个一瞪，徐按鞍辔，悠悠而至，兰生与我只差二步，扶我下马，款款入内，见这些子弟或就地而坐，或叉腿拾阶，东倒西歪，大开大纵，也不觉将我的手臂一扶，那驿丞与我打过几次交道，却愁眉苦脸地迎来，刚要说话，守仁忽地将他推开，向其中一名随从要过水壶，恭恭敬敬地捧至我跟前：“姑姑的份例，侄儿都留着呢。”看四周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侄儿这些随从，都是粗人，鄙陋无文，唐突姑姑。”
　　隔着帷帽都看得到兰生皱眉，我却觉得愉悦——怨不得崔明德和阿欢都喜欢那种古里古怪的笑，我此刻脸上，大概也是这种笑容——将守仁的水壶接过，笑道：“你是好孩子。”环顾四周，又道：“这些看着，也都是好儿郎，不拘小节，必成大器。”怕他不懂，还道：“我们轻骑简从，可谓行军，军阵之中，不必计较礼节。”
　　守仁确常以领军自居，年轻的脸上焕发出一阵光彩：“姑姑也看出来，这些都是兵汉了？”
　　我含笑点头，违心地评了一句：“还是好兵汉——二郎可考虑过荐几个入三卫？”
　　守仁不但脸上发光，连眼里也闪闪发亮了：“姑姑觉得他们可入三卫？”
　　我道：“武艺行阵，已是够了……”故意皱眉，道：“但三卫之人，都要勋故……”
　　守仁道：“都是有荫在身的！”指着一人道：“这是我阿舅之子，韦亨。”又指一人：“这是宗相公之再从子。”介绍了几个，其实我也大致知道，略一颔首：“只等有缺，倒可循例补荫。”
　　守仁道：“那我和阿耶阿娘说……”
　　我笑着制止他：“你已是当父亲的人了，你阿耶又委你如此重任，怎么还像孩子似的？这些恩荫补官之事，自有一套体例，不必事事惊动阿兄。”见守仁疑惑，又道：“哪怕是个千牛卫，也才几阶？值当你阿耶出面么？递一书至天官，循例便是——你年轻面嫩，不好意思，姑姑代你来拟，也是一样。”
　　守仁显然从韦欣处得到指点，立刻便拱手道：“那就劳烦姑姑。”随手一指，道：“韦亨……”
　　我摇头：“他刚荫过兄长，这一时还轮不到。”
　　“那宗十四郎？”
　　“宰相之族，另有体例。”
　　守仁有些挫败：“那姑姑觉得谁可呢？”
　　我就是要他的挫败，笑甩了甩衣袖，淡淡道：“我见这位薛小郎君，就很有几分面善，怕不是薛鼎之子弟？”
　　那位薛氏腼腆地拱手：“是臣之父。”
　　我便点头：“这位薛郎君，是从龙之功臣，恩荫子弟，向有制度。正好崔相公说，千牛有缺，待我拟书与他，推荐一二，想必不差——不过，这事我也不敢夸口。”
　　守仁这会倒十分机灵，笑着道：“姑姑出手，必定能成。要是姑姑都办不到，那我也办不成的。”马上就要这位薛氏向我行礼道谢，他却胀红了脸，半晌，才道：“谢公主美意，但……但家父一向教诲，行端坐正，这……这无功之禄，臣不敢受。”
　　守仁皱了眉，不大高兴，我却笑道：“功臣子弟，递补廷卫，本是惯例，怎么叫无功受禄？何况你父亲忠心耿耿，有功于上，恩荫一子，岂非理义所应当？”对守仁使个眼色，守仁也道：“姑姑愿意抬举你，是你的恩荣，你受着就是了！跟着我们，以后有你的富贵。”
　　小薛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最终还是叩首一谢：“若是朝廷惯例，那臣，谢陛下隆恩。”
　　我指指日头，问守仁：“天还长，要继续赶路么？”守仁本已扫兴，这会更是意兴全无，摇头道：“要不……明日再走？”看我一眼，撒娇似的道：“好累。”
　　我笑一笑，尽量以慈祥的语气道：“陛下恩典，本未限定行程，累了就只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