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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秦榛榛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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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不小的寝室里,已经熄了灯,小小的台灯炽热,带着点昏黄的意味,照亮了书桌的一角。
秦榛榛捧着一本书,正看得起劲,书名叫作《自杀作为中国问题》,吴飞教授写得,很深刻,很有哲理。
起码秦榛榛觉得某种程度上,解答了她的一些疑惑。
昨晚她痛哭了一场,其实事后想起来也不算痛哭,没有竭斯底里,也没有鼻涕泗流,她就是说了心里话,然后不自觉流了泪而已。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是有失偏颇,对于父母为她做的来说,她目前为止也做得很少,只是,毕竟情难自控。
越是羁绊深刻,越是矛盾频发,越是感情深厚,越是承受不了预想落空后,强烈的挫败感。越爱,越有可能将对方推向毁灭。
她默默想着,觉着自己现在这思想着实不太对路,心下淤积,心口难受。钻心似的疼。她弯了弯腰,保持原有的动作不敢动,没过多久,这种刺骨的、突然的疼痛就离她而去。她直起身来,继续读书。实际上确实看着一两行字放远了心神发呆。
自杀会受到重视。
所以我自杀,所以我会受到重视。
真是奇怪的逻辑链,如果那个死后的我,也算是我的话,姑且可能会吧。但可能大部分人死去,没有一个合理的高尚的理由,都会为人惋惜的同时,遭人痛骂呢。
说不珍惜生命什么的,她满不在乎地发散想着。但其实她并不是想想这些,只是突然不太想说起那些烦恼事。
那些似乎是由于不满足而产生的——几乎要压得她难受的事,她该怎么去说,又如何去说呢。
重要的是,从哪里说起?
嗯,从一切的开始吧。
那个时候,她还是家里的荣光。从小县城的中考中脱颖而出,以县城中考第十名的成绩被省一中录取。父亲说,母亲第二天一早起来,坐在沙发一通哭,想必应该是喜极而泣,完了之后就开始告知亲朋好友这个消息。后来我想想,真是不知该怎么说,我知道母亲对大学有执念,她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当初明明成绩很好,却在高中就没有继续学业了,这是她一生的遗憾,她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我亦以此承担。我如此的出息,她和父亲自然是高兴的,用奶奶的话说,子女长人精神,他们甚至仿佛一夕之间年轻了不少,荣光焕发,事后父亲跟我说,他这一辈子,还没有哪个时候,感到这么自豪过,被人看得起过,他为我而骄傲自豪。
也为我的付出而心疼,其实不论怎么说,说实话,到了真的被这样一所梦寐以求的高中录取的时刻,我反而超乎寻常地冷静下来,甚至觉得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再说得狂妄点,我感到无动于衷。但反倒是父母由心而发的微笑和欢喜,让我也高兴起来。
我这短短的十五年人生,还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快乐,快乐到我觉得世上没什么滋味能抵过这个感受了。
但我想,他们当初对我有多大的期待,多么深厚不可言的相信,接到我高考信息的那一刻,心里就有多空。
我只考了一个普通一本而已。语数外,数外两门几乎全都滑铁卢,我甚至觉得我在英语听力时差点瞌睡睡着了,因为学校和考点远,我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
好不容易在校外等待的过程中清醒过来,坐在教室又是一等好长时间,困意来袭,我根本无法控制。也可能是自我放逐吧,当时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我只想赶紧结束高中这场噩梦,回到我的安全领地去。
我的放纵,我的无法自控,我,我,我。我的一切,都导致了我的高考失利。我想,没什么这个那个的,就是能力不足而已。你考这个分数,就是你没本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高中三年,我鲜少有完成作业的时候,周末大多沉醉于小说,对学业不能说不上心,但绝对也算不上多么用心。
简单来说,就是提不起劲来。再加上第一次住宿,面临人际关系,第一次独立生活,无助,迷茫,身在校园,魂飞天外,高一一年我几乎都是这个状态,直到高二才勉强有所好转,有所好转的特征是——智商的恢复。老实说,精神状态对学业的影响很大。
对高中的回忆实在太多,一言两语难以说清,我天性敏感,在学校几乎是日日压抑度日,不排除有快乐的日子有谈心的朋友,但对于整体基调的奠基,定个压抑没错。
高考过后,父亲开车拉着我和老妈回家,我哭着说以后再也不来这个城市,这所学校了,说我终于毕业了。爸妈哭笑不得。
我当初没有想过,这话会变成老爸以后于我攻坚的理由。
那是大一下半学期后的假期了,我因为治疗患了六年的皮肤病,又去了省首府治疗,照红光的时候,我忽然泪不成声,向母亲言及我多次梦见回归高中课堂的事,我后悔了,想回去复读。
之所以现在提到,是因为我又梦见了,那种怅然若失,失而复得的狂喜,得而复失的巨大失落感几乎频频将我击溃。
母亲被我感动,言及不想我留下遗憾,如她一般后悔,说她会支持我,如果我决心已定。她会坚定站在我的背后,我开始筹备说服父亲。
我需要他的同意,他的精神支持和物质支持,我本来满怀信心,父亲一向疼我,再来,我想复读这个事,对我自身而言也确实是思虑已久,我想不出其他更好走下去的路了。
但现实之所以迷人,就是因为它对比理想化的骨感之处,其中心酸戳骨,暂不一一细言,总之,父亲他坚决不同意。
母亲也临阵倒戈了,言及希望我不要因为自己闹得家宅不宁。我无望地望着她,我想她看不懂我的目光,她只是期待的,祈求的望着我,说你要理解妈妈,妈妈总不能为了你,把我们家拆散的。
因为她现在也开始工作了,所以我问她能不能支付我的复读费以及生活费,生活费我可以尽量压缩,也就是吃饭,学校饭菜便宜,我可以一直在食堂吃。
但复读费之金额加上一年饭钱,约为两万四或者两万八,而且复读费是要先交付的可能是□□千左右吧。
她现在一月工资也两千七八,我其实想问问她,为什么你不能想齐阿姨那样呢。
齐阿姨单亲,供女儿当芭蕾艺术生,千难万难,她都坚持了,我想问,为什么你不能呢,我没有问,我想问,你不是说不想我有遗憾,相信我的吗?
你不是说,坚决支持我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我没有说,我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说行。
她高兴,说那你不复读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我看着她,心里悲凉起来,我说,我不放弃能怎么样。
她没有说话,但看着是欢喜的,这欢喜,无关我。
她是爱我的。
父亲也是 。
我知道。
我也爱。
但我难受。
但我难受。
我仿佛成了家里的外人,家里的敌人,父亲对我不置一辞,冷着脸,以前我碰到困难时,身后都有人,这次,我碰到困难时,他们狡猾地溜走了,我朝身后望了望,没有人。
我朝对面望了望,他们在对面朝我冷笑着。说你当初是干什么吃得,你读高中的时候,我们各方面都给了你相当的支持吧,你为什么不好好读,现在你后悔了,凭什么要这个家为你买单。
我无言以对,愧疚和面对父母由心而生的懦弱,使他们的话语像锐利的巨石一般砸向我的脊梁,先是血肉模糊,然后砸弯脊梁。
我苍白而心虚,企图做最后的挣扎,我说,爸爸你也犯过错,但是爷爷选择了让你重新开始,为你之前的过错买单,我还小,我确实还小,虽然说人要为自己的举动负责,这个我没有意见,但我就不能有犯错的机会吗,你不能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吗?
我说了,我向你说了我的困境,一个不是兴趣的专业,有时翻开书,我逼自己去看,但我心里厌恶,生理反胃,我不是不能学,只是这样学,不要说考研,毕业找工作都困难。
眼前的路几乎看得到头了。
他说,你既然说,你回去高中能好好学,你为什么不在大学好好学呢。
我不知该怎么对他说了。
我确实无话可说了。
母亲坐在他的沙发那边殷切的望着我,我希望她能说一两句话,她没有。
我低下了头。
父亲可能不了解我的处境,我的所有心绪,但母亲她是知道的,我的一切,她都知道,我从来不吝啬于把自己分享给她,这次她选择没有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