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念》过雨晴

59、药娘

　　那把刀狠狠扎入鬼母身体，透胸而过，鬼母看着自己胸口上露出的半截弯钩，认出那是一柄弯月刃，跟自己手中拿着的一模一样的一把弯月刃，她挣扎回头，果然看到那个熟悉至极的驼背老头子，正手持弯刀，一脸狠色，她喃喃道：

　　“三、三哥……为何……”

　　罗刹也不说话，只将那刀狠命一抽，血喷涌而出，老婆子的身体即刻软软倒了下去。他再拈出一把暗器掷出，那暗器上涂了封印药娘的秘药，待暗器落下，那些手臂已经全部缩回地底，只剩下满脸惊愕的越绝楼百川阁弟子们，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做完这一切，那罗刹才向秦慕枫拱手道：

　　“秦楼主，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你答应我的事……”

　　秦慕枫招了招手，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便捧着一个药匣送到罗刹身边，他淡淡道：

　　“这丹丸乃是百妖所炼，灵力充沛，一定可以根治你的心疾！”

　　奄奄一息的鬼母诧异万分，简直不敢相信丈夫会为了求药而暗算自己，她嘶哑道：

　　“我为你找、找药十多年，马上、马上就要治好你了，为何一定要……要出卖我……”

　　那驼背老头子矮所有人一大截，可是此刻却能俯视地上的老婆子，他脸上既无伤心也无愧色，只问：

　　“若你替我找药治好了我，那我岂不是要对着你这又丑又老的脸一辈子？”

　　鬼母诧异瞪大了眼睛，而那驼背老头却已经返身，牵住了送药那美女的手，得意道：

　　“秦楼主不仅给我送药，还将蓼蓝姑娘也一并送与了我！”

　　苏锦冽先前只注意到送药的女子身姿袅娜，并未看清容貌，此时听那罗刹一说，不由细细打量起那蓼蓝来，火把光芒之下，只见这女子肤白若瓷，眉如月，眼如星，唇上一抹樱桃红，舒眉一笑，梨涡浅浅，眼波里全是星光，只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真是可称人间绝色！看来秦慕枫早知这罗刹的好色本性，为了与他结盟，特意寻来了这样一位倾城美人。

　　鬼母的一双手狠狠抠入了泥土之中，每说一句话都要呕出一口血来：

　　“当年我也青春貌美……是、是我为你挡下萧凛一剑，元气损耗……这才衰老至此，你竟……你竟嫌我……”

　　“你为我挡剑，我自然感激你，但你已成这般模样，就该有自知之明，莫要阻拦我与别的女子亲近！而你却仗着救我一命，要我日日守着你这满身鸡皮的老婆子，再多的恩情也被你折腾尽了，你又岂能怪我无情？”

　　罗刹说完再不啰嗦，弯刀在手背上一转，抡出一道月影，那月影一沉，再一次狠狠扎入鬼母身体，这一次，正正落入心脏位置！

　　这个以阴毒狠辣名动武林的鬼母，狠狠盯着自己的夫婿，透过这个驼背的老头子，她浑浊的眼睛里似乎还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经……

　　曾经，她也是如花一般的明媚少女，一次偶然邂逅，深深迷恋上那个会说甜言蜜语、对她体贴温柔的英俊男子，为他抛弃家门，堕入邪道。他有心疾，需强大的灵力方能缓解，她便忍受血肉侵蚀之苦，养出血虫药娘，掠妖精元，夺人灵力。十年前，为夺琅嬛妖灵，他们血战四派第一高手，他重伤，当那剑光再次袭来时，是她毫不犹豫替他挡剑。见他灵力涣散，容貌衰老，眼见便要西去，她不等伤愈，又再次以血肉养药娘捕获灵力救他，而她也因此迅速老去。她总想着，他们终会衰老，与爱人一起老去也是一件幸事，却没想到这个她以命爱护的情郎，想的却从来不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世间有多少女子能看清，她们为之付出一切的爱情，终究只是一场臆想，一场幻灭！

　　这个已经忘却自己真正的名字，成为罗刹的鬼母的女人，到这一刻才明白过来，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了，唯有圆睁双眼，死不瞑目！

　　罗刹对着死去的妻子冷哼一声，立刻便转过头，搂住了旁边那娇花一般的蓼蓝。此时火光摇曳，那驼背老头的影子映在地上，扭曲狰狞，竟与那饕餮毫无二致！

　　苏锦冽不由心惊，而此时她却更关心那石棺中到底是何物，正趁人不备，一步一步往石棺边挪动，却不想秦慕枫突然挥了挥手，所有的越绝楼弟子自觉向后退去，她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忙随着众人一起往后退。

　　秦慕枫便一步一步踱到石棺旁，拍了拍棺身，轻声道：

　　“饿坏了吧，出来吃吧！”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盯住了石棺，不知里面到底会出来一个什么物事，苏锦冽也同样屏息凝神，在这等待的瞬间，她却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上一次，在越绝楼她误闯禁地辛夷坞，在草庐里便与这石棺里的东西打了个照面，当时她只看见盛放的莲花，惨白的手臂，还有血红的人影，随后火折子熄灭，她便被无数手臂缠绕，耳旁还有女子细密的低语声，她当时不知那是何物，可经过眼下一战，那棺材里的东西不就是——

　　她悚然一惊，此时一只白生生的手臂已经从棺材中伸了出来，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的手臂如同藤蔓般爬出棺材，向着众人袭去。

　　有人惊呼：

　　“药娘！”

　　那罗刹也惊住了，这才明白当时鬼母的诧异，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秦慕枫的棺材里豢养的竟然是一只药娘！

　　越绝楼弟子如临大敌，有沉不住气的挥剑便刺，却没想到刚刚一动，秦慕枫手中的剑已然飞出，快若疾风闪电，一剑划过那弟子胸膛，弟子倒地，到死都想不到自己竟会被楼主所杀。

　　众人惊呆了，秦慕枫只淡淡道：

　　“谁敢动这药娘分毫，我便立刻取他性命！”

　　众弟子战战兢兢，皆不敢再动，那药娘倒也没攻击活人，而是争先恐后地卷住了倒在地上的天机门弟子。这些天机门弟子被骗喝下妖血，异化后被鬼母和罗刹用来召唤药娘，而秦慕枫这只药娘因在大火中被烧得奄奄一息，这一路奔逃又没有足够的妖血喂养，一直要死不活，此时见这一地美味，便似发了狂一般，这些手臂上都长着无数的口器，卷住半人半妖的尸体便一顿猛吸，转瞬间便将刚死的尸体吸成了一具具干尸，而那些吸了妖血的手臂却丰腴起来，不似之前那蔫蔫模样。

　　这情形看得不少越绝楼弟子也恶心欲呕，而秦慕枫却俯下身体，对着棺材喃喃：

　　“没事了，我们可以撑到琅嬛了，没事了……”

　　苏锦冽分明瞧见，秦慕枫一直冷漠的脸上竟还浮现了一点笑意，那笑容竟像极了她臆想中的那个文弱少年，那样纯净的笑，映着他怀中那朵血色莲花，妖异无比。

　　此时她脑中飞速运转——鬼母罗刹最擅驱使药娘，可药娘帮他们捕获的灵力也只可以勉强缓解罗刹的心疾，秦慕枫从无名小卒到四派盟主，灵力独步天下，如此强大的力量怎可能只靠这区区一只药娘捕获？可秦慕枫为了养这只药娘，却专门在越绝山设下禁地；草庐大火，他不顾一切冲入火海抢救石棺；一路抓来少女处死为药娘续命；或许他也料到这些少女血不足以让药娘撑到琅嬛，因此联合罗刹设下此局，便是要得到更多的妖血来救这只快要死去的药娘。

　　秦慕枫拼了命保护的，怎会是一只对他而言根本没什么用的药娘？苏锦冽想到鬼母推开棺材的那一刻，从最初看到药娘的诧异，到后来的恍然大悟，说她已然明白秦慕枫与天下为敌的原因，她到底明白了什么？又是什么让她明白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而此时药娘已经吸干了所有异变的天机门弟子，却仍旧四处寻觅，显然是未能饕足，秦慕枫察觉到药娘的躁动，只淡淡道：

　　“是不是还少了一个天机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