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念》过雨晴

34、三座大山

　　大师姐向来是个爱恨分明的爽快姑娘，如此这般劳心劳力折磨了半个月，终于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索性想将话挑明，若他接受自己，两人并肩闯荡江湖，那自然是美事一桩，若他瞧不上她，或是还惦记着那狐狸精，她也不用再自寻烦恼。

　　如此便定了主意，可到底是姑娘家，亲口去说不免害羞，以往这等事都有她那最爱保媒拉纤的师父代为出马，她的前未婚夫魏轻尘便是这样给拐骗来的，可是此刻师父不在身旁，晓风那里她又不好意思去反口，无奈，便将目光瞄到了空空身上。

　　空空这小和尚看起来清心寡欲，内里也是个爱财的，不过好在清冷少言，拿了她一两银子也不多问，当即便接过她的香囊，双手合十道：

　　“这位金主，不是，这位施主请放心，小僧一定帮你将东西送到。”

　　香囊传情，只要空空帮她将香囊送到，他就是块木头也该懂她的心思了！果然晚些时候，她见他频频望向自己，那目光中似有深意，大师姐那小心肝便砰砰跳了起来。

　　这日临睡前，那贼厮终于寻了个空隙坐到她身边，拿出那香囊道：

　　“胖丫，你这是何意？”

　　苏锦冽羞涩道：

　　“我、我知道有些唐突，其实我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便有了这想法，今日拿这东西给你，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便是——”他只深深凝视这她，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也太抠了吧胖丫，一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

　　大师姐本来满面旖旎，羞若桃花，却陡然被他这话惊成了蚂蚱跳起来，结结巴巴道：

　　“什、什么银子，什么叫花子？”

　　他只将那香囊往手心一倒，里面便滴溜溜滚出一粒碎银子来，他捏着那银子送到她眼前：

　　“咱们相识一场，我跟你走这一趟，定钱你不想给也便罢了，就给一两银子，你埋汰谁呢？”

　　苏锦冽实在想不通香囊中的香料为何会不翼而飞，变作了这粒银子，她忙指着那香囊道：

　　“这、这个不是……”

　　他却提着那香囊道：

　　“这个钱袋子嘛倒还不错，不过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一手挣钱一手花，何须用这玩意儿放银子？”他随手一抛，便将那“钱袋子”抛回她手上，“别给我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下次直接给银子就成了，当然，银票最好，切莫手软，多多益善！”

　　说罢便扬长而去，只留下石化的大师姐一人，呆呆听着冷风呼呼，几只笨鸦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

　　此事大师姐自然要去找空空问个清楚，而这小和尚看着那被误认为“钱袋子”的香囊居然毫无愧色，坦然道：

　　“我见这袋子的香料中有不少白芷、川穹，皆是泡酒佳品——”

　　她差点背过气去：

　　“所以你把里面的香料偷去泡酒了？”

　　“不是偷，是买，”他指着她手中的碎银子道，“你没瞧见我给了银子么？”

　　苏锦冽按捺住心中即将要爆发的火山，只将拳头捏得咯咯响：

　　“小空空，我可以打你吗？”

　　“可我还只是个孩子。”

　　她怒极反笑：

　　“对，你还只是个孩子，所以千万不能放过你，否则长大了更是祸害！”

　　空空见她满面煞气，只盘膝往地上一坐：

　　“若你真要动手，也罢，我不入地狱……”

　　“明明是你不对，你还有脸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非也，其实小僧想说的是——我不入地狱，打孩子的入地狱！”

　　苏锦冽气得七窍生烟：

　　“你个刁滑的小和尚，我今天就是入地狱也要暴打你一顿！”

　　这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终于以小和尚铮亮的头上多出三个青包而告终。苏锦冽痛定思痛，深感什么叫“所托非人”，她目光一转，这次瞄准了朱大黑，这朱大黑虽是妖怪，但是一路行来，却是个多愁善感，憨傻率直的家伙，托他办事可比找那小和尚放心多了。

　　于是苏锦冽暗地里央求朱大□□忙找一样东西送给那酒仙散人，这黑猪果然仗义，一口便答应下来，忙问她找什么，她道：

　　“红豆。”

　　看着朱大黑那费解模样，大师姐深情款款念起诗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还有还有——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想让你帮我找的，便是这些诗里写的红豆。”

　　这回朱大黑总算闹了个明白，正要速速去找，苏锦冽又不放心叮嘱道：

　　“朱大黑，你可切不能学那小空空雁过拔毛，暗中截留我的东西，否则我一定饶不了你！”

　　朱大黑斩钉截铁道：

　　“放心吧苏姐姐，我朱大黑一定不会做那种事的！”

　　大黑那坚毅而质朴的面孔让她多了几许放心，而这猪妖脚程也快，不过一盏茶时间已经去了个来回，一回来便将东西给了酒仙散人，又趁着他正在火堆旁照料饮食之际，忙不迭跑到苏锦冽这边来邀功。

　　苏锦冽忙问道：

　　“东西都给他了？”

　　大黑点头：

　　“给了！”

　　她仍旧有上次空空留下的阴影，不放心道：

　　“你真没把我的红豆给半路截留，拿去泡个酒，串个手串什么的？”

　　质朴的大黑委屈万分：

　　“苏姐姐你怎地不信我呢？我朱大黑像是那么不守信用的猪么？幸好我多留了一些证明我清白，”他说着便掏出一个袋子一股脑儿塞到她怀里，“你看，你自己看，我不仅没截留你的，多的都给你找回来了，不光有你要的红豆，还有黄豆、绿豆，豌豆，对了，还有玉米呢！”

　　苏锦冽陡然觉得不妙，忙不迭打开他那袋子，果然里面装的全是煮来吃的赤豆、黄豆、绿豆，豌豆和玉米，只是这煮来吃的赤豆虽也俗称红豆，却不是海红豆树上结出的一粒一粒色若鲜血、状如桃心，代表爱情的相思子啊！

　　朱大黑拿出了证物，只觉立功，无比自豪，而苏锦冽捧着这包五谷杂粮却只想以头撞树，直骂自己蠢啊蠢，怎去跟一只猪背什么情诗，还奢望他理解什么叫做“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呢？不知那贼厮看到她送过去一包粮食又该作何感想呢？

　　那贼厮作何感想无需她猜，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便遥遥传来：

　　“开饭啦，胖丫，你不是差大黑找了些杂粮回来吗，快过来，你的腊八粥熬好了！”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众人欢天喜地跑去喝腊八粥了，只有思想有问题的大师姐，看看那贼厮，再看看围着他的晓风、空空和朱大黑，只觉这三人像是拦在面前的三座大山，横峰侧岭虎牙桀立，未给她留丝毫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