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念》过雨晴

29、饕餮再现

　　听完这一切，苏锦冽也沉默了，历经了这几天的动荡，这个问题她同样回答不出，只是怔怔愣在床上，心中既是伤感，又是怅然，喉咙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响，还是晓风轻轻说一句：

　　“所以我觉得，那酒仙散人没有丢下锦姑娘，也不算太过冷血。”

　　“可是晓风你知道吗，依他的身手，对付越绝楼那两人轻而易举，他明明可以救下所有人——”一想到魏轻尘还在沈心心手下受苦，她不自禁便提高了语气，却又陡然自嘲一笑，“罢了罢了，他那样的人，能救锦姑娘已是发了慈悲，我又怎能奢望他救魏师弟？”

　　晓风见又提起了师姐的伤心事，不禁埋怨自己多嘴，忙让师姐勿再多想，快躺下好好睡上一觉，等养好了身体便可速速赶去请师父想法子营救。苏锦冽说了这会子话，也觉乏意上来，遂依言躺下，却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脑中只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也不知迷糊了多久，混沌中突然听到一个粗嘎嗓音压低了道：

　　“弟兄们都混进来了吗？”

　　另一尖细嗓门的男人低声回应道：

　　“放心吧老大，全都扮作宾客混进来了。”

　　那说话的两人似乎就在门外不远，苏锦冽陡然一惊，立刻便醒了，这才发现厢房中一片昏暗，约莫已是酉时了，晓风不知去了何处，而门外的人不知这厢房中有人，还在窃窃议论：

　　“秋名望这个草包，自以为将抓到蛇妖一事瞒了下来，却不知早已经走漏了消息，今日就看咱们秃鹰帮大显身手，夺下这条蛇妖！”

　　“小六，你叫弟兄们放机灵点，待会儿听我号令行事，千万别打草惊蛇。”

　　“小六明白。”

　　苏锦冽将两人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陡然明白这是一伙觊觎蛇妖的悍匪，这琥珀山庄和秋少庄主有危险！她一个鲤鱼打挺便跳了起来，正要提剑威风凛凛杀将出去，却发现自己仅着中衣，就这般冲出去着实有些不雅，便又硬生生刹住动作，手忙脚乱找衣服穿。

　　黑灯瞎火，她好不容易才在桌上摸到一根蜡烛，掏出火折子点亮，这才找到一件大氅披在身上，重新做出神霄宫大师姐威风凛凛的姿态，一脚踢开了大门。

　　她知道此刻突然出现的自己便如天降神兵，只吓得两个贼人目瞪口呆瑟瑟发抖，她得意昂着脸庞，正要正气凛然呵斥一番，还没等她清完嗓子，却见那叫小六的贼人看看这大开的门，又看看自家老大，表情如同见了鬼一般：

　　“老、老大，这门怎么无缘无故突然开了！”

　　苏锦冽一脸问号——自己这么大一坨站在门口这位仁兄竟没看到？这什么秃鹰帮也忒没人了吧，打家劫舍的时候竟还派个眼睛有问题的残障人士来充数？她正要笑话那老大几句，却见老大往这边走了几步，眼光直直越过了她，引颈往厢房里瞧了瞧，随即一脚踢在那小六身上：

　　“里面就是一间空屋子，什么都没有，这肯定是风吹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六委屈道：

　　“我还从没见过风从里面把门吹开的。”

　　“你没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别磨蹭了，快去和弟兄们会合。”

　　两人嘀嘀咕咕去得远了，只剩下苏锦冽一个人呆呆站在门口，心想自己莫不是一觉睡死了过去，成了鬼，那两人才看不见自己？而陡然地，她又想起另一种可能，巍颤颤回过头去，只见烛光如豆，照亮了桌边一小团地方，那桌上正放着她的包袱，大概是她刚刚找蜡烛时不小心抓到，散开了，几只灰色的蜡烛滚了出来，而她刚刚点燃的，恰好就是一只灰色的蜡烛。

　　那是清风镇之后，她为了有备无患而死皮赖脸从师父处求来的犀角烛，可令妖魔和饕餮障目的犀角烛！

　　麒麟铛未响，自然不是妖，那只剩下一个可能——

　　饕餮！

　　苏锦冽只觉脊背发凉，几乎快要站立不稳，她曾经见过的饕餮，头大无比，双目凸出，一张嘴占据了半张面孔，嘴里全是森森尖牙，便是一只老鼠窜过他们也会抢夺分食，一看便是恐怖至极的怪物，可刚刚这二位明明只是普通人，为何也会被犀角烛障目？

　　她陡然想到——清风镇那些怪物饕餮，一开始也全是由普通人变化而来，而这两人对解药的抢夺，不和那些饕餮争抢食物的时候一模一样吗？只是这二人绝想不到，他们挖空心思想要得到不变作饕餮的解药，而这份欲望贪念却早已经吞噬他们，让他们变作了披着人皮的怪物！

　　苏锦冽知道一场恶战在即，而那傻乎乎一心想要为爹祝寿冲喜的圆团子秋名望还完全被蒙在鼓里，也不知他这琥珀山庄有多少护院，能否敌得过这一伙强人？她来不及多想，连忙翻出一个纸皮灯笼将犀角烛提上，出门去找那秋名望，正好见他带着仆人进了厨房，连忙跟了上去，还未跑拢，便听他朗声笑道：

　　“真香，真香，这汤熬得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恐怕那些客人个个都想喝上一碗吧！”

　　苏锦冽心中直叹气，瞧这倒霉孩子，眼看就要大祸临头了，他却还只惦记着吃，难怪胖得与她不相上下！她正要去跟他说明情况，却又听他嘱咐道：

　　“这汤要熬得香，肉却也要省着些用，咱们就只有这么一条蛇妖，割完了它的肉可就做不了这便宜买卖了。”

　　苏锦冽眼见都要奔到那厨房边，却又陡然顿住了脚步——他刚才说什么，他们竟是用这蛇妖之肉来熬汤待客？秋名望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位秋少庄主本来就是个话唠，未用她多猜，他自己便洋洋得意说了出来：

　　“吃了这蛇妖肉，这些人便有了妖力，有妖力便可送去药庐炼药，一人可得数枚解药，这整整十二桌客人，那得多少解药啊，这可比等着那些食客上门快多了！”

　　一仆人接话道：

　　“是啊，而且咱们只请那些孤寡流浪之人，现在这世道人人自顾不暇，这些人若消失了哪有人会在意？”

　　这些话便如一盆冰水，陡然从苏锦冽头上浇下，人人都道这琥珀山庄乐善好施，接济困苦之人，却万没想到他们竟暗中将蛇妖肉喂与这些求助之人，再将那些无辜之人全都送去药庐炼药，以饲贪欲！

　　那秋名望继续笑道：

　　“现在这世道，人人争抢解药，一颗药可是价值千金呐，也只有我爹那榆木脑袋，放着这大好的生意不做，却偏偏要去酿什么竹筒酒！现如今我只需开门迎客，便有数不清的银子送上门来。钱有了，贤名也有了，如此行事，不比我爹、我爷爷，还有我们秋家的祖祖辈辈能耐多了吗？”

　　众仆人忙七嘴八舌地恭维，这秋名望当初定没少被父亲唠叨不中用，如今得势，听着这些马屁格外受用，哼着小曲一步三摇从厨房中了走出来。一群人簇拥着锦衣华服的少庄主从苏锦冽身旁经过，不过离了两三步远，却没有一个人往她这边看上一眼，她提着纸皮灯笼站在那里，灯光虽只有小小的一团，但却将这群人脸上的贪婪算计照得清清楚楚。

　　苏锦冽屏住呼吸，全身冰冷，手心却满满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