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念》过雨晴

20、妖精打架

　　潜龙厅剧变之后，苏锦冽抱怨师父袖手旁观，洪真人也是一肚子委屈，道百川阁与妖族勾结人证物证皆有，岂能凭魏轻尘几句话便轻易否定？苏锦冽认定魏轻尘无辜，不过是因为心里还有他罢了，况且话说回来，就算魏轻尘所言确实为真，他们又待如何？当众承认苏锦冽压根弹不响独弦琴难道就能说明程一笑是死人复活来诬陷百川阁吗？不但当众丢脸，且还未有丝毫用处，所以说百川阁此番变故，神霄宫未跟越绝楼和落虹庄两派一同出手便是顾念往日情分了。

　　他说得句句在理，而且一众师弟妹也纷纷表示未像大师姐那般感到程一笑此人异样，虽是如此，但苏锦冽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而她也知道，这程一笑乃秦慕枫最信任的弟子，就算他真有问题，秦楼主多半也会徇私，所以普天之下，现在唯有一人能够证明魏轻尘所言。

　　大师姐打定主意，次日便留书一封，飘然离去，晓风自然是要跟着的，再带上那小贼厮，一路让它辨识气味寻找方向，弯弯绕绕走走停停，终于在两月之后寻到了苍洲府来。

　　这苍洲府下辖六县，盛产丝绸茶叶，水陆通达，商贾往来如流，昼夜皆是热闹繁华。苏锦冽到此地时刚入夜，华灯初上，苍洲府远近闻名的晚市刚刚拉开帷幕。街道上人流如织，街两旁卖各色玩意儿吃食的、看相算命的、奇淫巧技的，首尾相连，令人目不暇接。其中尤有一处里三层外三层挤不通的人，人群中更不时爆发出惊叹叫好之声，不仅苏锦冽和晓风好奇，就连那小贼厮都拼了命地要往里头挤。

　　待苏锦冽凭借体型优势好不容易冲进包围圈时，正见一头满口獠牙的硕大黑猪袭向一个羸弱小和尚，那小和尚左奔右突，几次险险逃过猪口，却一时不察，猛地被那黑猪撕下一条手臂来，众人陡然惊呼，那小和尚哀嚎不止，此时旁边一个披着大氅的络腮胡汉子立刻扑倒在地哀嚎起来：

　　“空空呀，我的小空空，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为了挣几个糊口钱，就这么给废了呀！”那汉子一边哭一边捧只瓷碗站起来，

　　“真是造孽呀造孽，诸位老爷可怜可怜孩子，可怜可怜孩子！”

　　众人皆是怜悯，那铜钱便雪花一般飞入他碗中，间或还有一两粒碎银子，待到装满大半碗时，他见韭菜割得差不多了，这才拍拍猪屁股道：

　　“朱大黑，还不将胳膊还与人家！”

　　那黑猪竟能听懂人语，立刻叼着半截胳膊接在小和尚断臂处，小和尚自己伸手捋了捋，再扬起时那胳膊竟又完好如初，众人皆瞧呆了，片刻之后才爆发出如雷掌声，那汉子便又支起了碗：

　　“真是精彩呀精彩，诸位老爷鼓励鼓励孩子，鼓励鼓励孩子！”

　　于是那铜钱雪便又飞了一次。

　　人群中的晓风只看得目瞪口呆，能把韭菜连割两轮，且让这一茬茬韭菜们心甘情愿兴高采烈，这酒仙散人也算是本事了。此时作为师妹晓风也颇为欣慰，虽然这汉子并非什么名门弟子，也无容貌才学，但大师姐跟了他，这辈子至少吃喝不愁了。

　　苏锦冽没察觉到自家师妹为她操碎了心的眼神，心中只感慨这贼厮果然鸡贼，上次竟还顺走了魏青尘的乾坤袋，带走了清风镇那只猪妖，现下除了空空又多一个与他卖苦力的，他只需动动嘴皮子便赚得盆满钵满，真是比妖精还精呐！

　　心中虽有些不齿，但找了整整两月才找到这贼厮，苏锦冽还是满心欢喜，正要开口叫他，却不想身侧那小贼厮竟然先她一步，陡然爆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嚎叫：

　　“爹呀，亲爹呀，我可算是找着你啦！”

　　对于这场“久别重逢”，酒仙散人和空空都是一脸“麻烦上门，恕不奉陪”的表情，唯有那猪妖知道苏锦冽外强中干没啥威胁，倒是热情得很，一直喋喋不休讲述酒仙散人如何义气救他出火海，如何好心收留他、为他取名、送它敛妖璧，带他行走江湖游历四方……

　　猪妖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是给感动的——他不过是只妖精啊，竟然还有人给他取名，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他前世到底是拯救了几个村儿才会遇到这种绝世好人吧啦吧啦……

　　苏锦冽只听得无语，上次就见识过这位兄台脑袋不大好使，没想到竟是个铁憨憨，给他取名“朱大黑”，不过是将“大黑猪”三字倒过来而已，比那“来福”、“旺财”都还要随意，而带他“行走江湖游历四方”，不过是把他当成了摇钱树，带在身边做招财猪罢了，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苏锦冽也无心跟这位铁憨憨朱大黑说那么多，寒暄几句便软磨硬泡要跟酒仙散人独处，晓风立刻师妹力爆棚，连忙帮大师姐清场，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空空和朱大黑赶出房间去，苏锦冽心想还是晓风懂事，只是这丫头赶人归赶人，自己却一脸红晕，似羞似臊，出门前还专门在她耳边蚊子般叮咛一句：

　　“师姐未出阁，可切莫太过火！”

　　苏锦冽答：

　　“放心，不出格，我手段温柔着呢！”

　　她手段的确温柔，先是厚着脸皮跟这贼厮叙了叙“离别之情”（抱怨他不辞而别），再义愤填膺地描述了百川阁剧变，又讲那假面君子程一笑如何将众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最后才情真意切地恳请他出手一次，她包来回车马费、误工费、劳务费、震断经脉后的疗养费……如此这般说了一大堆，他却自顾自喝着酒，半天才拿眼睛瞟她一眼，似笑非笑的：

　　“不远千里来搬救兵，神霄宫大师姐好义气呀，怎么，你还对魏家兄弟不死心呀？”

　　“呸！谁不死心了，早死了，我是因为——”

　　“不管你为什么，我都不去蹚这趟浑水！”

　　她好话说了几箩筐，只差没跪下来求他，他却依然态度坚决，大师姐脾气上来，一甩手掷出麒麟铛，那一串铃铛陡然化作长索将他牢牢缚住，她一个老虎扑食便将他扑倒在地，抬手便去捏他的嘴：

　　“姑奶奶不跟你废话了，吐出来，你把九尾狐内丹给我吐出来！”

　　他咬牙切齿：

　　“胖丫你吃啥了，怎么又重了？”

　　“你管我吃啥，再不把内丹吐出来，我就把你给炖了！！”

　　“空空大黑，救命——”

　　他叫得凄厉，只可惜当苏锦冽抛出麒麟铛弄翻凳子那一刹那，晓风回头便从窗户上瞧见自家师姐急不可耐“投怀送抱”的影子，陡然臊红了脸，讪笑说了句“妖精打架，凡人退让！”连忙拉着一脸纯真与问号的朱大黑和空空绕到后院，拾掇两人玩起了长牌。待一圈牌打完，那房间里却没了半点声息，任他们如何呼喊都无人回应，几人心知不妙，推门一看，只见这房间里一片狼藉，两个大活人却已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