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念》过雨晴

2、酒仙散人

　　猪妖天灵盖被猛然一击，三魂打掉了七魄，逃得无影无踪，神霄宫大弟子苏锦冽以一张独弦琴勇退猪妖，呃……虽说退得有点不那么体面，不过好歹也算是退了，这虞家本该道一句谢，却万不曾想有个老妈子指天发誓，说看到少爷被苏锦冽痛打猪妖这一幕吓晕了过去，这虞致远身染重病卧床多年，虽不大见好却也绝无性命之忧，哪知这小少爷都是鬼门关上走过好几遭的人了，却恁地不经吓，这一吓竟就此昏迷，出气多入气少。

　　如此一来那可捅了马蜂窝了，这儿子才是虞家夫妇心头肉，媳妇不过是个冲喜的丫头，那猪妖真要吃也便随他吃去，结果这不知从哪里跑来的胖丫胡搞乱搞，竟把自家儿子从要死不活搞得活活要死，气得虞家老两口一左一右逮住了肇事的胖丫头苏锦冽，直要她陪儿子来，再不济也要把那猪妖找来——听说妖的内丹都是吸收日月灵气修成，说不定他们儿子服下此等灵物就此便好了呢？

　　晓风知道此事凭大师姐和她两人颇有难度，正要回绝，却不想苏锦冽居然一口应承下来，还大言不惭说刚刚失手不过是一时内力凝滞，绝不会再出现第二次，她苏锦冽可是神霄宫大师姐，捉个把猪妖还不是手到擒来？

　　此番言语一气呵成，脸不红心不跳，晓风只看得痛心疾首，暗中哀悼师门不幸啊不幸，逮着个无人之处便也不顾长幼尊卑，把个苏锦冽给狠狠数落了一番，让她摸摸自己的良心，从小到大别说个把猪妖，就连妖毛都没掐到过一根的人，居然也好意思说什么手到擒来！

　　最最可怜的是她们师父，鼎鼎大名的神霄宫宫主洪真人，到现在都在懊恼他当年瞎了狗眼，看那时还是个小女娃的大师姐长得娇俏可人玲珑剔透，还以为收到了什么神仙徒弟，结果呢，拜这神仙徒弟所赐，他这十来年差点没被她驽钝的资质气得直接飞升去见神仙！

　　每年四大门派相互切磋的琴台会上，洪真人看着别家首徒花式斗琴技、秀灵力，再看看自家这位只会在看台上鼓个掌叫个好的四喜团子，都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想当年洪真人也曾高唱“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结果现在已成了逢人笑呵呵，保个媒，唠个嗑，却绝口不谈徒弟哪家棒，门派当自强之类的话了，造成的结果就是神霄宫排名直线下降，掉到了四派之末，真是造孽啊造孽！

　　师父气，苏锦冽自己也急，除了笨鸟先飞，每日闻鸡起舞外，一急还乱投医，这些年来增强灵力内力的丹丸灵药她吃了几箩筐，然而除了把小蛮腰吃成水桶腰外却并没有一文钱的作用。

　　晓风嗜看话本传奇，常摇头叹息：按照话本传奇的套路来看，大师姐现在唯有摔下山崖，遇到什么世外高人或者绝世内功图谱才有可能扭转乾坤了。摔下山崖苏锦冽还没那个勇气，况且山崖下到底有没有世外高人或者内功图谱鬼知道，所以还是踏踏实实在尘世间寻找稳妥些，这次师姐妹两人再次下山，满以为终于找到了传说中增强灵力的圣品九尾狐内丹，却不想竟是遇到了骗子。

　　现在这种情况，一个只能弹响七弦琴的晓风，再加一个整天背着一把独弦琴装模作样，却连九弦琴都弹得五音不全的苏锦冽，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取猪妖内丹，估计是自投罗网给那畜生打牙祭还差不多。

　　晓风爱惜小命，怎么也不愿去，苏锦冽却振振有词：

　　“那猪妖虽然凶悍，可是被我迎头痛击，估计散了一半灵力，有我从旁协助，现下你的七弦琴应该能擒住它，再不济，咱们还有麒麟铛、犀角烛这些保命法器，总不会有什么危险。”

　　晓风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心想有你从旁协助才是最大的危险，于是口中劝道：

　　“我知道你是想在魏师兄和那沈心心面前争一口气，可是此事真的逞强不得，还是等魏师兄他们到了——”

　　一说到此人苏锦冽立时便炸了毛：

　　“不要再跟我提魏轻尘那个人，等我捉了猪妖自会离去，绝不会跟他再打照面！”

　　“不管怎么说，魏师兄都是你订过婚的夫婿，难不成你这一辈子都不跟他照面了？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沈心心那个小妖精？”

　　洪真人挑徒弟的眼光不怎么样，保媒拉纤的本事却是一流，早早便将自家的烫手山芋推销给了百川阁的青年才俊魏轻尘，那魏轻尘长得唇红齿白，很是风流倜傥，苏锦冽也早就芳心暗许，然而定亲已久，两人却甚少来往，那魏轻尘却跟自家小师妹沈心心眉来眼去，耳鬓厮磨，一朝被苏锦冽撞破……唉，此等尴尬事，不提也罢。

　　“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再跟我提那两个人，我苏锦冽可是神霄宫大师姐，我想尽快除去猪妖只是不愿让百川阁抢了我们神霄宫的风头，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为了除魔卫道，匡扶正——”

　　苏锦冽正自豪言壮语，却突然呆住了，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某处，此时她们正在清风镇最繁华的街道上寻找猪妖线索，街道两旁茶楼酒肆、饭馆钱庄鳞次栉比，人来人往颇为繁华，几步开外，人群之中，一个衣着落拓的虬须汉子正在对几个路人侃侃而谈，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正默默站在他身后：

　　“九尾之狐，集天地灵气而生，所含内丹晨如朝晕，过午成金，是为万药之引，猎妖者食之灵力大增，向来为人竞相争夺。九尾狐族因此被猎杀屠戮，近百年来几乎已经绝迹，”说话间，那汉子便摸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丹药来遍示众人，“当今世上寻丹者无数，然而真正的九尾狐内丹却仅此一丸，乃是我酒仙散人数年前机缘巧合得之，若此丹现世，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今日丹赠有缘人，化解这一场人间劫数，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

　　人群中有感兴趣的问道：

　　“酒仙散人，你这内丹要卖多少钱啊？”

　　“此内丹本乃无价之宝，我今日初到贵宝地也算与众位结个善缘，取此宝物者，只需区区白银五十两。”

　　众人一片嗤之以鼻，纷纷嫌贵，那酒仙散人见势不对连忙拔高了嗓门：

　　“听说这镇子最近有妖邪出没，吃了我这内丹可是百邪不侵啊，诸位可不要吝啬这一点小钱。”众人还是摇头的摇头，走人的走人，眼见这圈子便要散了，那酒仙散人立刻做出一副割肉的样子，“这样，我再退一步，四十两，不能再少了，这可是独一无二的绝世珍宝啊，诸位到底有识货的没有？”

　　众人正在窃窃私语，议论这内丹真假，突然有女子声音朗朗传来：

　　“这内丹还是卖与我吧，五十两，一文钱也不少与你。”

　　那酒仙散人闻声正喜，转头与挤进人群中的苏锦冽一打照面，陡然变色，提起身后那小和尚拔腿就要跑，苏锦冽虽然灵力奇差，腿脚功夫还是很有几分，这时飞起一脚便将那骗子踢了个狗啃泥，她满以为这货会跪地求饶，却不想他竟大呼冤枉，指天发誓说卖与她那九尾狐内丹就是真货，效力未显乃是她服用方法不对。

　　苏锦冽冷笑：

　　“当日买你这玩意儿时，你说需在月圆之夜沐浴更衣，焚降真香，以深山之泉并服才能发挥效力，此些折腾我如数做到，却还是一文钱的效用都没有，你也别再跟我故弄玄虚了。”

　　“敢问姑娘是在哪一日服用的内丹？”

　　“月圆之夜，当然是每月的十五啰！”

　　那酒仙散人连连摇头大呼原来如此，痛心疾首懊恼她方法不当毁了灵药，弄得苏锦冽也七上八下起来，怒喝：

　　“我全是按你所说而做，怎么会方法不当？”

　　络腮胡的汉子一把将小和尚推出来：

　　“空空，你来跟他们说。”

　　那叫空空的小和尚双手合十淡淡道：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圆之夜，怎么会是十五呢？”

　　苏锦冽和晓风面面相觑——听着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那酒仙散人喝一口酒，边摇头边打算开溜：

　　“可惜啰可惜啰，好好的一丸内丹，就让你这么给浪费了！”

　　他没走两步便觉后颈窝一寒，转头一看，苏锦冽抽剑在手，正正指住了他：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这江湖骗子好生油滑，故意说一个模棱两可的月圆之夜，我选十五你就说那是十六，我选十六你就说那是十五，怎么都是你的说头，我可是神霄宫大师姐，不要以为我识不清你这点小伎俩！”

　　晓风这时也醒悟过来了：

　　“师姐说得对，还有，你不是说九尾狐内丹就只有一颗吗，你既卖与了我们，那现下卖的又是什么？”

　　那酒仙散人回头看苏锦冽，眼神中倒有了几分严肃认真：

　　“两位姑娘终是不信我，既是如此多说无用，现下只剩最后这一个办法可以证我清白了。”

　　“什么办法——”

　　苏锦冽话未问完，那酒仙散人却在电光火石间从她手上夺剑而去，反手一扬，一剑便砍断那小和尚的右臂，变故陡起，苏锦冽、晓风和周围瞧热闹的路人全都惊呆了，就见那小和尚空空捂着断臂处栽倒在地，哀嚎不止，他身下一滩鲜血，鲜血中那一截断肢触目惊心。

　　苏锦冽见这汉子二话不说竟给了自己人一剑，一边呵斥那疯子，一边扶住空空，着急让晓风拿金创药，却见那酒仙散人不慌不忙从怀中拿出一枚九尾狐内丹一剖为二，放一半入怀，另一半塞入空空口中，再捡起被砍落的手臂拭去血污，只往那断处轻轻一按，片刻之间，那明明已被砍落的手臂竟又重新长到了身子上，小和尚从血污之中爬起来，双手合十念一声佛号，除去少了一边衣袖，整个身子竟是完好如初，与断臂之前没有丝毫不同。

　　这一幕看得苏锦冽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完全忘了此时身在何处，就只见那酒仙散人一副痛惜模样：

　　“我承认未告知你们我有两颗内丹，但这并不影响卖与你们那颗乃是真丹一事，现下你亲眼瞧见了，断臂可续，死而化生，若非是真的九尾狐内丹，天下还有何药灵效如此？只是可惜，为验真假舍丹半丸，如今这天地之间，也只剩下最后这半丸内丹了……”

　　他话未说完，周围的人已经一拥而上：

　　“半丸就半丸，四十两我买了！”

　　“我出五十两，卖给我！”

　　“我出六十两，给我给我！”

　　……

　　众人争先恐后，苏锦冽见势不对一冲而起，利用体型优势三两下就将路人甲乙丙丁挤到了一边：

　　“我出一百两，谁也别想跟我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