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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黄雀 ...

  •   打铁就要趁热,谁都明白这个道理。烧好的型范还带着温热,摸起来已经是结实了。萧绮川掏出她用惯的锥子刻刀,从丰城一路陪她到了这边。和以前不一样,这种形状她还是第一次做,上宽下窄,谁会用这种兵器防身呢?好在一次就成功了。把上面宽的那头浅浅地挖了一层,留下淡云疏影,一轮弯月。剩下的等出模她在慢雕。
      正巧晨风回来了,见她在厨房愣了一下,老实把死沉的东西交给她,也没拿递过来的钱袋,如释重负一般脚底一滑飘了就走,一眼多余的都没瞟。
      萧绮川想了想,等哪天再让雋周稍给他也不差。
      调剂中途仿佛听见娘在耳边温柔道:叁分其金而锡居一,以及……
      以及,这个东西是我们家中独传,自然,就算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他们也做不出这般兵器。不过你天生一双巧手,若无甚兴趣大可不必继承这门功夫,无论是做什么你都去尝试看看。
      晓得了。
      她调配停当后,将之装入坩锅之中。待到青白之气竭,徒留青气,便把残渣去除,开始浇铸,等到冷却、凝固,卸去铸范,刮削琢磨。给云纹边缘渡上轻纱,给弯月雕刻棱角,竹叶脉络,枝影横斜。
      最后砥砺开刃,萧绮川想了想,拿出一个陈旧的荷包,纠结许久,终究是从里头拿出一根极细的线,将那些个做好的花片儿串起来。
      铮……铮……
      铁片轻轻碰撞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中显得异常清脆,萧绮川暗暗点了点头,将它用绸缎包好收入怀中,再一看天竟然已经暗了下来。

      月凉如水,彼时倒春寒已经过得七七八八,披风带毛裹着开始觉得微微闷热了。薛岚把胸前的结绳解下来,刚迈出门槛,定住想了想,转身将佩剑拿上系在腰间。
      巷本是无人的巷,也不知是谁家开了个侧门出来,通向哪边。薛岚靠在门旁,浓稠的黑暗中他在等,等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又像是在赌,赌骰子扔下三多半点让输赢平局。想来这太不符合他一贯作风,脑袋里也就剩下一个何必,可又为何守在这里?
      门声轻动,里面的人早已察觉外头有人,不慌不忙走了出来,瞥见薛岚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
      “幸会。薛少侠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头闲逛?这京城虽好但却也没有这么安全,如若要事处理完毕还是尽早回丰城要好。”
      薛岚靠在墙上,没有理会对方的寒暄,假寐的眼缓缓睁开看他。
      “你和‘这位’是怎么个关系?”
      视线移向那个看似简陋的门口,料谁也想不到这里居然能通向四皇子府吧?
      “从血缘上说顶多算是远亲?”
      “你拉拢萧绮川究竟有何目的,是以为能让萧家为你效力?”
      萧家?效力?莫名用词让稚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生疑惑,嘴里说:
      “自然不是。”
      是真的不是?还是假的不是?
      薛岚似鹰紧盯猎物一般盯着稚夜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抚上剑的手最终放下来,走入大街上的人潮中。他来做什么的呢?质问?调查?想了想居然笑出声,薛岚要什么没有?若他一意孤行,留在平苍派也并非不可,就像萧绮川虽说是从祖辈就定下的因缘,他是厌恶拘束才下意识拒绝了她这么久,可他实在不情愿也不能勉强,这么算来萧绮川到底是他的束缚,还是他的错过。
      轻笑一声,或笑山轮水转,或笑物是人非。

      稚夜看着薛岚消失在街上川流的人群中,才悠悠往家中踱步而去。他不是警惕松懈之人,也不是没看到薛岚腰间别着的那把佩剑,只不过那把剑花纹太过独特,游云野鹤,松柏斜生,烤蓝的色泽中隐隐约约看着像是一个字,蕭。
      如此巧合,方才还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眼眸终于沉了下来,定定心,旁边有人耳语被他挥手制止,只说:“不用,若想知道些什么我直接去问她便是。”
      暗处那人还想说什么,憋回了嘴里隐去身形。
      稚夜毫不在意似的抚了抚衣领,以往他总是挑着小路回府,今天不知怎地就想沿着大路走,薛岚已经被人潮淹没了踪影,似乎是和萧绮川一起他才会真切地踏上这里的街道集市,听见人声鼎沸却不觉得吵闹,能嗅到食物香气和说不上来的味道,百味构成的人烟气。不敢近身的小贩看他多瞧了一眼立马卖力吆喝起来,举着手里的包子喊:
      “这包子可不同一般的包子,皮薄馅多,咬一口肉汁四溢包您吃了还想再来!”
      脑海里闪过萧绮川捧着包子,鼓着腮帮子咀嚼的样子,稚夜的脚步顿了顿。
      那小贩一看有希望,连忙将打包纸拿出来摊在手上,劝道:“这位公子,来一个吧?您是外地人吧?不尝尝这儿的包子是真的可惜了!”
      稚夜只笑了一下,应了:“对,那就给我一个吧。”
      小贩手脚利索地打包好,生怕脏了贵公子的身,先把手在围裙上蹭了几蹭,才将包好的包子递给稚夜,接过他手中的银子后显得卑微而虔诚,猫着腰翻找零钱。
      稚夜想到丰城里那个卖蜡烛的蒙面女性,总是十分珍视地将蜡烛用棕色的纸包好,原本粗糙的纸张在她的手里被仔细遮盖、压褶,来买蜡烛的客人拿到的是一包有棱有角被精心装好的蜡烛,虽不便宜,也满意归去,想来这也是那家破店能维持这么久的原因。
      可能是这样,所以当萧绮川让他雕刻莫名其妙的东西的时候,他看到了烛寡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如此拙劣伪装让他忍不住轻笑,最终同意了她的请求。
      多看了那小贩几眼,稚夜转身离去。本是想着闲逛游荡,不知为何迈步愈宽,步履匆匆。两边的景物瞬逝,是流光,和模糊的彩画。他一程疾步气息不稳,终于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灯笼。往往大户府邸都要在上头写下自己的姓,但这里不是。他早早从家中脱离出来,就是为了能少受一些这个姓氏的束缚。做个无姓之人又有何不可,总比那令人恶心的血脉要来得好。
      夜已深,除了暗处的鸟儿,院子里静悄悄的。萧绮川似乎听见了动静,披了衣出来和他打了个照面,整个人蜷在厚实的斗篷里,显得脸儿小身形矮。外人哪里想得就这么个秀丽姑娘,胃里好似无底洞,甜食一大包都不嫌塞牙,一拳能打得你鼻血直流。
      稚夜忍不住捏捏萧绮川包子般的脸蛋,忍住不笑,问:“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萧绮川撇了他一眼,也没回答,反问道:“那你呢?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四皇子府了。”
      出现了意料之中又意想不到的回答,萧绮川楞了一下,哪有人这么直接就说出口的?他是傻还是痴,竟这么赤辣辣说了出来。
      沉吟一会儿,萧绮川道:“我想去寻我父兄了。”
      稚夜点点头,没说话,两个人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稚夜拢拢她的衣服,开口说:“过一阵子吧,等这儿的事情了结后我同你一起去。”
      “那是多久?”
      萧绮川目光灼灼,直盯着眼前人,论谁遇见这样的神情也再说不出谎,稚夜微微思索一番,有些不确定地道:“我估计月中京中将遭动乱,月底前往你父兄层出没的地方去吧。”
      动乱?什么动乱?
      “你知道些什么?”
      稚夜沉默了一会儿,向她走近一步,俯身靠在她的耳边低语道:“旧皇已病入膏肓,太子密谋策反,殊不知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套着呢。”
      “那你算是黄雀,还是黄雀的一环?”
      夜风冷冷,萧绮川不自觉抖了一抖,又觉得耳朵痒痒下意识退开了一步。
      “本来嘛……”稚夜瞥了瞥嘴,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塞进萧绮川的怀里,话说到一半顿住等她慢慢把纸包打开,一股带着肉香的热气扑鼻,院子里也算有了点烟火气。眼前窈窕佳人变成了出山饿虎,猛地一抬头看他。
      “给我的?!”萧绮川问。
      “这里还有谁?”稚夜反问。
      可能还有晨风……和其他几只鸟儿,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就当做只剩下他们了。
      萧绮川本来不觉得饿,被这么一勾引,肚里的馋虫也开始活动了。正要一口咬下去,一想到旁边还站着个大活人,带着夜露回家路上不忘停下给她买个包子,咽了咽口水将包子掰作两半,另一半放在稚夜的手里。
      稚夜失笑道:“你吃吧,我不吃。”
      萧绮川看他一眼,下一秒他的肚子就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轻鸣,仿佛在抗议又像在鼓励。
      “它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若不吃我吃的不安心。”
      说着还翻了个白眼,稚夜只得默默接过,看着萧绮川先咬了一口,自己也跟着咬了一口。
      “我本就不作黄雀环,可如今却是被你这只黄雀啄了去。”
      “那行啊,”萧绮川嘴里塞满了,嘟嘟囔囔道:“我信你,月底我们就动身。”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十章内完结(大概),可能会有配角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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