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配上位手册》春日孤岛

2、上路

　　钱家夫妻俩一大早就将银子用厚布包的好好的，小心地揣在怀里叫来了马车，佝偻着钻进去，唤下人驱车往城门的方向赶去。
　　晨雾还未完全消散，歪脖子柳树抽出了新芽，秃枝叶子还没长齐，模样古怪极了。远远地看到树下有个人影，夫妻俩着急招呼着停车，赶忙下了车准备将怀里那包给过去，生平第一次觉得钱有些烫手，生怕耽搁了一秒对方就反悔了。
　　走近一看，那人影居然是个姑娘，生得真是好模样，粉面朱唇，妙鬘如云，举手投足之间却不似贵族小姐家那样娇滴滴的金贵，自有一种潇洒的气质在。赫色暗纹的玄色外套罩在玉涡色的裙子外边，脚上穿着一双马靴，那裙子似乎经过特殊裁剪，干练得体，更易于行动。
　　“小姐是……？”
　　钱家老爷犹豫上前，小声问道。
　　“我？我是萧绮川，是护镖的人。”说话间瓠犀微露，她看了看那袋包袱，了然道：“您是钱老爷？”
　　“是、是是，是我，和内子。”
　　钱老爷有些恍惚，随即回过神来，回头瞧了一眼钱夫人，额头上抹了一把汗，喃喃自语：“活了大半辈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女人走镖。”
　　“唔，那也算幸运，今天您可瞧着了。”
　　她的语气仿佛是在由衷地为他高兴，绝无他意，一时之间钱老爷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来了丰城没多少日子，对大街小道的位置还是一知半解，但是对萧家和薛家的故事倒是没几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就是对不上人，今天可算是见着了本尊。钱家夫妻自知这单本来快黄了的单子被接下已是不易，看到萧绮川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神态也不敢妄加评判，钱老爷回过头示意妻子赶紧将银子交过去，犹豫之余钱夫人瞪了他一眼。
　　“两位，定金交与我便好。”
　　看到来人，钱家夫妻眼睛一亮。当初他们来交涉便是和的这位，早就听闻萧家事务都由赵承负责，几次见面都不见萧逸，就连决定接单也是这位大弟子让人来知会的。钱夫人当即就改变了转向将那包银子交到了赵承手上。
　　赵承只是笑，将银子又递给管事的，无奈地揉了揉小师妹的头，解释道。
　　“请放心，这次行程我和两位老道可靠的师弟也会一同前去，而且我师妹虽小，功夫却不差，对付那些不入流的山村野贼还是不在话下的。”
　　萧绮川附和着点头，行了一个揖礼，将总算是露出安心神情的钱家二位给送走了。看着那三步一回头的钱老爷和提着老爷耳朵走的钱夫人，赵承摇摇头，回头见萧绮川张罗着行李就准备要上马，一伸手把她拦了下来。
　　“急什么，还有东西备好呢。”
　　“好吧。”今天她难得听话，乖乖地点头，又一个翻身下了马。护镖能让她去已是破例，这次没有侍女随行，她反而更觉得轻松，想起落了东西，一路小跑进了屋子，将忘拿的行李往马背上一扔，腰间挂上刚装满的水壶，左瞧右瞧有没有可以搭把手的地方。流香站在墙角直咬帕子，恨不得变成萧绮川腰上那个胖乎乎的长脖子水壶，跟着她一路同吃同住，也好照料到那些大男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终于等到晨雾完全消散，街上零星有了点人气，护镖的队伍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排行第二的单阳冰也收起平时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见惯了他懒散的样子，一时间萧绮川居然有些认不出来人了。最末尾的是老五孟汇，也是他们中间最细心周到的一个。他往墙角里一瞧，果然看到了流香愤愤不平的身影，给她打了一个放心的手势，流香才噘着嘴缩到房间里去。
　　队伍慢悠悠拉扯起来，萧绮川骑着马稳稳当当走在旁边，喊孟汇，那匹马马鞍不稳，让他仔细着些。
　　赵承看到这幅景象，一直悬着的心突然安稳了不少，给孟汇搭了把手，上马赶上萧绮川。小姑娘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一大早没让流香帮忙，自己把头发梳成了马尾，用蓝色的发绳结实绑在脑后，骑马的时候一甩一甩的，十分可爱。
　　“你给我说实话，怎么突然想着在这事上参合一脚？”
　　萧绮川拿着马缰的手一顿，缓慢地把头转向相反的方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萧，绮，川！”
　　尾音特意拉长，多了点威胁的意味。
　　她装作欣赏周边景色，还丢几粒玉米逗了逗旁人养的公鸡。
　　“我知道了，是薛家那小子吧？我猜都猜到了，怎么？这次终于死心了吧？”
　　她忙道：“不是，是我自己想来！”
　　赵承似有所悟：“那我们这就掉头，和钱家解释一下，说这单生意还是不接了。”
　　萧绮川气急，连忙扯住赵承的袖子，左右瞧了瞧，示意他靠过来点。
　　“其实我前几天……找他去城郊比武。”赵承暗忖，也就只有你不知道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她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比是没比成了，他说我不近人情，胡闹行事，指靠家中挥霍，若不是两家之间有渊源，他……”
　　后半句话没说完，但赵承已经理解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挥霍了。
　　他俩的事不过是口头婚约，但是萧绮川一直毫不遮掩的表达自己的感情，两家长辈也没去多管，毕竟两人年纪尚轻，先顺其自然发展，结果如何就不强求了。赵承今日多口一问，才知道薛岚对萧绮川厌恶到如此。传闻中听来不过是萧绮川又被拒绝了的简单描述，细想一下，就算一个正常男子被女子这样追求估计也忍受不了这么久。
　　“这，怎么能这么说？！”
　　好歹萧绮川也是赵承一手带着长大的，把师妹当做半个女儿养，听完有些恼了。
　　袖子又被扯住，萧绮川朝他摇摇头，一脸认真道：“师兄别气，我都不气，你气什么。他常年在山上习武，与我有误会是正常的，我也确是没自己赚过钱，这不我赶在他回去闭关之前将护镖的事儿传到他耳朵里吗。”
　　赵承还是觉得不妥，还想说些什么，萧绮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挥马鞭跑到队伍的前头去了。
　　平日里他们上路，沿途没遇到村镇，一走就是两三个时辰没做休息。心细缜密如赵承，这次特意选的路线，避开了大部分的城镇，只留些小村小镇暂作歇脚，一路都是荒山野岭，少些没必要的麻烦。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萧绮川受不了艰苦奔波，他们几个大男人只能尽可能照料，总归是一个没有出过远门的姑娘家。
　　意外的是萧绮川什么抱怨都没有，缰绳牵得稳当当的，端着姿势，又忍不住左顾右盼，问单阳冰那朵红花的名，那棵矮树的名。看起来不像是来走镖的，倒像是来踏青的。
　　几天下来，萧绮川和师兄们同吃同住，噢，不是，没有同住，师兄弟三人轮流值守，给萧绮川搭了一个小帐篷，梳洗安寝都在这里面。她也十分谅解，一路上没有抱怨一句，这让赵承偷偷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直夸师妹长大了。
　　从小，萧绮川是个笔直性子，就是贪玩了点，也没看出来她对什么东西表现出那么大的兴趣，习武也是，没几岁已经在练武场打滚，时间久了学了个皮毛，没有再精进下去，靠着这些皮毛将丰城的混混治得服服帖帖。
　　“师兄，前面好像有个村落，不然我们去那儿歇一会儿？”
　　远远地看到一点人烟，萧绮川眼睛一亮，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咕的叫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赵承。
　　赵承应了，留下几个人在附近看守着，免得去的人多生出不必要的琐事出来。

　　这个小村子没有名字，人口也不算多，是傍着一条清溪自然形成的本地村落，也很少见到外人。所以当萧绮川刚进村口，不远处的茶摊大娘就吆喝着朝她招手。
　　我？萧绮川指指自己。
　　大娘穿着一身深色的外套，为了不妨碍干活，袖子用发黄的白绳子绑起来了，面前的坡脚木桌上摆着几个不同纹样的茶杯，一看就不是一套的。她一边提着茶壶，一边挥手喊。
　　“这儿的茶可香啦！”
　　萧绮川看到大娘热情的样子，也挥挥手当做是回礼，一路小跑着进了茶摊，问道：
　　“这儿有什么吃的吗？”
　　大娘一愣，当时没反应过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独特又热情的姑娘，几秒后忙点头说：“有的有的，这里的青团子要是不好吃，你们什么钱都不用给！”
　　赵承跟了上来，看着萧绮川眼冒绿光的样子，让大娘先来个五份。
　　萧绮川拿起那个烧着大红公鸡的缺口茶杯，浅酌一口，惊喜道：
　　“师兄，你尝尝，这茶竟有股炒香味！”
　　赵承暗不做声将几滴茶水漏到手心，又闻了闻，才在萧绮川期待的眼神下尝了一口。果然是好茶，虽比不上名贵浓厚甘醇，自有一股炒香和清新的味道在。
　　解了渴，赵承斟酌一下，开口问道。
　　“如果这趟回来，薛岚还是不应你呢？”
　　大娘撩起帘子，端来一大盘青团，看看眼前这两人，走回去默默准备好一个打包的纸袋。
　　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个道理萧绮川早就明白，她知道赵承想的什么，把那个最圆最大的青团放在他手中。
　　“那就再说嘛，总之现在先好好走完这趟，人总要吃饭的……”
　　萧绮川拿起一个青团往嘴里丢。
　　赵承叹了口气，也吃了几个青团子。这东西看似小巧，实则涨腹，得见好就收。萧绮川则是一点停下来的迹象都没有，正待劝告，大娘拿着纸袋过来，对萧绮川摇摇头。
　　“小姑娘别吃那么多，这东西看起来小，实际上可填肚子了，你们若是要继续赶路，这种吃法可不行。”
　　话音刚落，萧绮川噎了一口没上来，赵承赶紧给她递了杯茶，转头对大娘道谢。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
　　“这儿到边城还有多远？”
　　“你们要去边城？远倒是不远，大概一天半的路程就到了。不过啊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了，最近战火不断，和蛮族打的厉害，听说还会出来打劫，连我们这儿都多少受了影响，搬了好几户人家。”
　　“多谢，我们是去边城接亲戚，不会逗留太久。”
　　听他们这么说，大娘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些局促，又去厨房给他们装了点好带的食粮，解释说：
　　“没有别的意思，你们还带着小姑娘，多准备点吃食总是好的。我虽然见识不多，小姑娘看起来不比那些大户小姐差，也是没吃过什么苦的，这份钱你们就别给了。”
　　萧绮川刚把嘴里的团子咽下，泪汪汪地抬起头，朝大娘咧嘴一笑，露出一边的小虎牙。
　　“大娘！你真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手艺也好！”
　　赵承没有再推脱，从腰中掏出铜板，数够了放在桌上，说：
　　“这就不用找了，本来我们上路，小东西多了也不方便，当做是谢过大娘了。”
　　大娘点点头，爱怜地摸了摸萧绮川的脑袋，目送男子牵着小姑娘从来时的路走了。她在这个偏僻的小地方见过的人不多，只觉得和他们意外投缘，却不知怎地心跳咚咚宛如重锤敲破鼓。
　　远处天幕脚边沁出一点乌色，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