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录》苏蛰

30、第十一章 杞人忧天2

　　涟水宫后面有个小池塘，既没有天光云影共徘徊的闲适，也没有树阴照水爱晴柔的温煦，即便在这样的夏日，这里从早到晚也是寒气森森，只因为大部分时间池塘中心都矗着一座高耸的冰台。
　　这冰台是涟水宫弟子们早课后修炼凝冰术时凝出的，大概十二个时辰内全部融化，第二日弟子们再重新凝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算是涟水一系的每日必修。
　　平常弟子们凝冰筑台后便各自散去，几乎无人在此停留。
　　可是今日却有些不同，旁人若是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冰台最高处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那便是跪在冰台上受罚的唐小璇，按照涟水长老的命令，她得跪到冰台全部融化，也就是说，她至少得跪上六个时辰。
　　这里寒气逼人，唐小璇却只着一件单衣，而且她仅仅是个炼气之体，尚没有霸道的灵力护体，不多会儿她就已经冻得全身麻木，嘴唇发紫，脑子里业已一片空白。
　　偶尔有路过的涟水宫弟子一边投来同情的目光，一边窃窃私语：
　　“小唐师姐又惹了什么祸，怎么罚得这么重？”
　　“我听说好像这次她在拈叶宫捅了篓子，往炼丹炉里乱添灵石，引来天雷，把拈叶长老给炸伤了。”
　　“我还听说，拈叶长老是为了护她被那天雷伤到了，好像伤得不轻。”
　　“啊，难怪师父生这么大的气！”
　　“我以为小唐师姐这几日侍奉师祖能有点长进呢，怎么还是这么胡来。”
　　“只怕连师祖也气坏了，你看都不出面让师父罚得轻一些”
　　“唐师姐要是知道了，可得心疼死——唉，唐师姐能不能治好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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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涟水长老越滟和烁金长老舒不凡立在殿内从窗户眺望冰台上的小人儿。
　　越滟面露不忍之色：“师兄，这惩罚是不是太过了？小璇还在炼气期，未必受得住这寒冰之力。”
　　原来，对唐小璇的惩罚并非出自她的本意，而是师兄舒不凡的授意。
　　舒不凡摇摇头，神情肃然：“你也听冲盈提到了，师祖震怒，当时就对唐小璇动手了，若非冲盈护在这丫头前面挡下那一击，只怕她已经没命跪在这里。而且，要不是师祖当时遭灵力反噬受了重伤，就连冲盈也未必能受得住那招。”
　　越滟无言以对，舒不凡说的没错，唐小璇这次确实闯了大祸。
　　他们在是否殿看到一声惊雷在拈叶宫上方炸响，激起足足三丈高的尘土，便丢下冷掌门等人赶往事发之地。
　　到的时候他们便看到一个面白如纸、嘴角带血——很明显已是身受重伤却兀自强撑的师祖。
　　纵然师祖宠小璇，可师祖刚刚魂魄归位，正是虚弱的时候，她怎么能求师祖炼化那么霸道的煞气，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往小了说，确实是小璇不知轻重，可要是往大了说，有心者完全可以罗织一个欺师灭祖的罪名来。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向师尊交代，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幸好沉毅他立刻出手将那个屋子用结界罩住，才没被围观的弟子看到里面的实情，保住了师祖的颜面——”舒不凡轻声道，“况且，要是不罚得重一些，那白九爷还不将她生吞了？”
　　啊，是啊——越滟想起来，那时白九爷抱着昏昏沉沉的师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要不是师祖迷迷糊糊念叨着要回暖玉潭，指不定他当场就将唐小璇雷殛了。
　　那白九爷脾气可不好，现在罚得重一些，希望能获得师祖宽宥，到时候白九爷也不能秋后算账。
　　想到这一层，越滟叹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待天色将亮，冰台几近消融，唐小璇仍像一根竖在台上的木桩子，一动不动，眼看着就要沉入池塘。这时，从池边草丛里蹦出道一黑影，正是远烨。
　　远烨纵身跳进池塘，游到小璇身边将她拖到了岸上。此时的唐小璇仿佛是一座跪姿的冰雕，没有一丝暖意，远烨的心不由揪起来。
　　这池塘附近的寒冰灵力四溢，燃火术怕是没有用，得赶紧带小璇回弟子房取暖。
　　远烨双手对着“冰雕”小璇比划一阵子，目前这个样子，他不知道该怎么抱起她。
　　算了，顾不了那么多！
　　他将邦邦硬的唐小璇抗在肩上就走。
　　路上，远烨一边走一边向小璇身上柔和地灌输灵力，等回到弟子房，唐小璇四肢身躯已经柔软如常，只是整个人仍是冷得像一块冰。
　　桓志和几位涟水宫的师妹早就等在弟子房，唐小璇虽然平日里有些不着调，但是人缘很好，相熟的弟子生怕她修为太低撑不过去，纷纷前来帮忙。
　　几位师妹先帮小璇把冰冷的单衣换下，这期间，桓志和远烨因为避嫌只能等在弟子房外。
　　桓志早已备好汤药，无奈小璇牙关紧闭，大家齐心协力才将药灌下。
　　一个师妹怯生生地问桓志：“桓志师兄……你有没有什么药能给小唐师姐敷一敷膝盖，刚才给她换衣服，我们瞧她的膝盖已经——”
　　提到这个，几位师妹竟都眼眶带泪，桓志这才想到，小璇在冰台上跪的时间太久，只怕膝盖那里已经是触目惊心。
　　“当然有。”桓志忍住泪，在藏月囊里翻找出一份药粉递给她们。

　　折腾了一个时辰后，唐小璇的气息虽弱，但也算是稳定下来了。
　　大家各自离开，只留下一个叫周莹的小师妹守在小璇身边。
　　周莹正把灯挑亮些，弟子房的门嘭一声被人踢开，她吓得手一抖，挑灯的剪刀当啷掉落在地。
　　她看向门口，只见一位男子神情冷酷地走了进来。
　　男子俊美非常，并未束发，显然不是山中修士。
　　“九、九殿下——”
　　前几日周莹见过白九爷来找唐小璇，毕竟是六界第一美男子，极其好认。
　　白九爷扫了一眼榻上的唐小璇。
　　小璇被小心地裹在被子里，双目嘴唇紧闭，两颊泛着潮红，呼吸倒是很平稳。
　　他讥讽道：“难怪本殿在冰台那儿没见到人，原来你们把她搬回来了？还活着？”
　　这、这是什么话？
　　周莹吃惊地看他，可是一对上白九爷满是寒光的桃花目，便赶忙低下头，小声说道：“小唐师姐算是捡回一条命吧。”
　　白九爷哼了一声：“她死不了，怀里揣着赤玉珠，别说在那冰台上跪六个时辰，就是十二个时辰也没事，倒在这里装模作样。”
　　赤玉珠是先天蕴含火灵之力的灵石，之前在山河镜中白九爷送了一块给唐小璇。所以他听说涟水长老罚唐小璇跪冰台，便觉得这惩罚太轻，根本抵不过玄姬受的钻心之痛。
　　周莹心里嘀咕，这个九殿下莫非是在说小唐师姐受罚的时候偷奸耍滑？若是被师父误会，可就糟糕了。
　　她大着胆子替唐小璇辩道：“九殿下，我们给小唐师姐换衣服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什么赤玉珠，若有那东西——师姐她、她也不至于冻成一个冰人——”
　　她想起师姐刚被背回来的时候，冰得像一具尸体，声音不由哽咽。
　　白九爷神色微动。

　　他大概是疯了——
　　白九爷绝望地闪过这个念头。
　　他来弟子房本是要找唐小璇算账的，可现在怎么成了他接替周莹来照顾唐小璇？
　　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了唐小璇没带赤玉珠，只着单衣跪了六个时辰。
　　也可能是因为周莹当着他的面给小璇换药，让他看到了小璇冻到溃烂鲜血淋漓的双膝。
　　还有可能是因为唐小璇忽然气息变得急促，喘得像一个破旧的风箱，仿佛马上就要窒息似的。
　　更有可能是因为周莹掏出桓志备好的丹药，却半天没能成功塞进唐小璇嘴里。
　　不管怎么样，白九爷被弄得心烦意乱，他从周莹手里扯过那个药囊，袖子一甩就把周莹送到了屋外，还怒火中烧地吼了她：“快些走，笨手笨脚的，璇丫头迟早死在你手里。”
　　之后，他不光耐心喂唐小璇服药，还渡了不少灵力给她。
　　白九爷坐在榻上，看她呼吸重新变得顺畅，才终于松了口气。
　　说真的，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这丫头。
　　平日里的唐小璇活泼好动，表情灵动，现在的她——安静得像一滴水，一滴想要捧在手心呵护的水。
　　为什么要迁怒于她呢？
　　告诉她唐一宛受伤的是他，选择炼化煞气的是玄姬，当时没有人预料到玄姬会因此受伤。
　　白九爷抬手搭上小璇的额头，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烫了。
　　小璇的睫毛忽然动了动，惊得白九爷迅速抽回手。
　　可她并没有睁开眼，只是呢喃着：“姐姐……姐姐……”
　　白九爷叹口气，怎么怪她，怪她急着救心底最珍视之人吗，他可是亲眼见过灵犀水镜里映出的唐一宛，只怕要小璇拿命去换，她都义无反顾。
　　小璇忽然皱起眉头：“姐姐，我好冷……好冷……”
　　冷？
　　对了，那枚赤玉珠呢？
　　白九爷四下看看，目之所及并没有找到那枚赤玉珠。
　　看着裹在被子里还瑟瑟发抖的唐小璇，白九爷咬咬牙，现出了灵狐真身，一时间竟显得房间极其狭小。
　　九尾白狐跃到榻上，卧在小璇身侧，用尾巴将她团团围住。
　　白狐将头贴在小璇腮边，柔声问道：“璇丫头，还冷吗——”

作者有话说

　　加油加油！笔耕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