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侠客书笙

52、第五十一章 推波助澜

　　待王家父子迈出唐林枫的院子，已是掌灯时分。

　　与来时不同，此时两家的气氛可谓剑拔弩张。

　　“唐林枫！你想都别想！你以为我们幽云是什么！”
　　王朔气急败坏的声音一里外都能听见，一边说还一边往外去。

　　“王兄弟，哎王兄弟，您别急啊！”
　　唐林枫的声音没那么洪亮，却也十分急切，紧跟着王朔追了出来。

　　“我急？！”王朔语气听起来像是怒极反笑，转回身质问唐林枫，“你说的是人话吗？！”

　　“这，王兄弟您看您这话怎么说的呢？我这也不是为了咱们两家好吗？”唐林枫赔着笑脸。

　　“为了两家好？！”
　　王朔一听这话更是恼怒，又看见唐林枫身后追出来的一群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被唐闪闪推着的唐佑道，
　　“你要把我女儿嫁给他！你这是为我们家好？！这种废物...”

　　“王兄弟慎言！”蓝青青当即一声厉呵打断他的话。

　　“哼！”

　　“王朔冷哼一声就拂袖而去了。”

　　辰淇彦懒散的靠坐在廊下的摇椅上，石阶下一个几乎融入黑夜的男人正躬身汇报自己刚刚探到信息。

　　“那两个小鬼呢？”
　　比起王朔，辰淇彦更想知道王家那两个小的是什么反应。

　　汇报的人明显楞了一下，才道，“跟着一起回去了。”

　　“其他的呢？”辰淇彦抬起眼皮，睨了那男人一眼，“没什么别的反应吗？”

　　石阶下站着的人被这一眼斜得额头上渗出冷汗，身上又低了些，嘴上却不敢露出犹豫，坚定道，“没有。”

　　辰淇彦坐直身姿，眼神更加凌厉的射向那人。

　　那人“噗通”一声跪倒，带起一片尘土飞扬，可见力气之大。
　　他却也顾不得那些，当即伏趴了下去，“确实没有！”

　　辰淇彦又盯了他好一会儿，直到那人伏在地上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辰淇彦觉得无趣，复又躺回了摇椅上，咸咸的道，“知道了。”
　　见那人还跪在那里发抖，越发觉得不成气候，语气里已带上了不耐烦，“下去吧。”

　　那人恨不得离这个活阎王越远越好，那里敢当误，立时称是，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辰淇彦抬手扬了扬，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他身侧。

　　“主子。”
　　那人抱剑而立，恭敬更胜上一人。

　　“把这消息散出去。”辰淇彦懒懒的翻了个身，背朝着那人。

　　那人却并不如先前那侍卫般即刻领命去了，反而问道，“您不是怀疑这消息是假的吗？为什么...”

　　“随意揣测本殿下的心思，”辰淇彦听他这么问，饶有兴味的勾起了嘴角，“七月，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

　　“七月不敢。”嘴上说着不敢，神情却没有半分变化。

　　“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做戏的，这水若是不浑，咱们可怎么摸鱼？”

　　“殿下说的是。”

　　辰淇彦用头蹭了蹭摇椅上的枕头，不自觉得露出笑容，“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是。”七月应了一声，提气离开。

　　半柱香后，辰淇彦感觉有人在他身上盖了一层绵软软的东西，他满意的把头朝里缩了缩，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这件事在唐王两家的有意为之和各路人马的推波助澜下，迅速发酵。
　　不过三五天功夫，就已传出多个版本。
　　有说王朔口出恶言没有口德的，也有说唐家就不该痴心妄想提出这样的要求的，更有甚者，竟传出了唐家想让王家嫁一个小姐过来，无论哪个都好，王朔却断然不肯，还扬言说王家的小姐就是嫁给废物也不会嫁给唐二公子的说法。
　　原本偏向幽云的风向，如今也有不少转向了唐家，王朔又不好到处跟人解释唐家只求娶了王清晴一个人，只好让人把风向往唐家不知轻重不懂进退，竟然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上引，勉强给幽云挣回了气愤难当才口不择言的形象。

　　山轩开始思考，前几天他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当时只想道了好处和利益，现在回头再看，幽云的名誉，乃至幽云姑娘们的闺誉似乎都受到了损伤。
　　怪不得那时他爹想了那么长时间才肯点头，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于是山轩开始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屋子里，哪里也不去，虽说闲得都快发毛了，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出去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待在屋子里，他还能仔细想想从来了听风山庄一直到现在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理理思路，顺顺因果，争取能把所有人事物都串起来，也方便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能想的更周全一些。

　　这期间，武林大会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再有一天，初赛就能打完，之后会进入两到三天的调整期，然后才是武林大会最精彩、最重头，也是最好看的地方——复赛。
　　在复赛里，之前捏着种子名额的各大家优秀子弟们终于也要下场了，到时会采用种子选手匹配晋级选手的赛制，保证种子选手不会在第一轮碰在一起，一般来说，比完这一轮，基本上也就没有晋级选手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大多数的好苗子都被笼络在各大门派世家里，那里有顶尖的功法，珍惜的药材，合适历练的机会，是从武的绝佳选择，而能拿到种子名额的人，则是这些天才中的天才，剩下的普通人，即使努力一辈子，也不一定有人家二三十岁取得的成就高。

　　又两天，初赛正式结束，进入相对平静的休赛期，听风山庄却突然传出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唐二公子，投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当天晚上，山轩在床上辗转反侧，隐隐觉得这件事的背后并没有那么单纯，除了幽云和听风，似乎还有什么人在背后推动着这件事。

　　第二天，唐家人出面解释，说唐二公子只是一不小心才会落入湖中，自己家也并没有向幽云提亲，可惜这样的说法，根本没人相信。

　　山轩也能猜到外面是怎么想的，一个双腿有疾的世家公子，身边伺候的人多不胜数，如果不是他本人有意为之，他根本不会有机会在层层保护中掉入湖里。
　　一切说辞，在外人看来，不过都是欲盖弥彰罢了。

　　这一下，原本还算中正的风向，彻底倒向了听风山庄。

　　不用出门山轩都能感觉到听风山庄上下对他们的态度变化。
　　先是院子里管洒扫浆洗的粗使丫头一个两个的消失不见，然后院子外面管车马轿辇小厮也没了踪影，最后偌大几个院子，除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人，竟一个仆人也不剩了。
　　到这里，山轩才恍恍惚明白，原来，这也是一个交易。
　　这些仆人，明面上是听风山庄的人，借给各家以做粗使之用，可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真的仆人，有多少是听风山庄的自己家的暗探，又有多少是别家插在听风山庄里的暗探，恐怕唐林枫自己一时半会儿都说不清楚。
　　而这些人虽然接触不到核心机密，甚至见都不一定能见到稍微有头脸一点的人物，但毕竟也是别人派来探听自己家消息的，千日防贼难免会有松懈，不如釜底抽薪，借着这件事，让听风山庄正大光明的把人抽走，其他势力也不能说出什么。
　　从前王清凯常常把“牵一发而动全身”挂在嘴边，山轩还不以为意，如今他才直观感受到，什么叫“九曲连环，环环相扣”。

　　这件事里，幽云山庄虽然损失了一些名誉，却也实实在在得了好处，这恐怕也是王朔会答应这件事的原因之一吧。

　　幽云回避这么些天，却也不能永远躲下去，明天的演武场，注定硝烟四起。

　　天辰716年四月十五，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不同于前几日的萧条，今天的演武场，人声鼎沸。

　　山轩坐在王朔左侧，而原本坐在王朔右侧的王清凯和王清皓两人正在场上抽签。

　　经过六天比试，共有五十二名参赛者成功进入第二轮，这五十二个人将进行重新排列，由第一到第四十二号选手分别对战抽到同样号码的四十二名种子选手，四十三到五十二号则以头尾互搏的方式决出胜者。

　　五十二个人里，有五人是幽云山庄出来的。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
　　强如青玉剑宗也不过只剩下三个人，像听风山庄这样不擅长正面战斗的门派，虽同为顶尖豪门，可也只剩下一人罢了。
　　至于幽云山庄能剩下五人，也是这些孩子运气不错，没碰上什么特别棘手的对手。

　　昨日山轩还听王清凯说，青玉的一个师弟遇上了藏剑的一个女弟子，本来师弟以为人姑娘跟他一样用剑，正想着大战一场，结果人家姑娘不走寻常路，从腰上就解下一根藤鞭，当场就把师弟当陀螺儿给抽了，笑的他半天没起来，直说人家师姐彪悍。

　　正想着，那边初试胜出的五十二个人的号码已经抽好了，幽云的五人分别是：十二号王杨，二十九号王宁信，三十二号王子寻，四十三号王子归，五十号王清沐。

　　其中这个三十二号王子寻山轩是有印象的。
　　遇见王瑾恒的那天，他坐在山轩身后。
　　山轩还记得那天他说了几句话，见地颇为不凡，算是这几个参赛子弟的小领头人。
　　本来山轩还挺期待他的表现的，然而非常不巧，王清凯回来的时候，山轩瞥见了他手里的牌子——三十二号，不由往身后看。
　　他背后不远处坐着两三排青年，都是幽云下面庄子上来的，这些人里有的是拿了名额来比赛的，有的则是跟来开眼界的。
　　而那一堆儿里，最头前儿第一排，坐了五个，其中两个长得颇为相像，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山轩立刻联想到了两个相似的名字——王子寻、王子归。
　　...莫非...是兄弟？
　　犹豫了一下，山轩朝宫阙招了招手。
　　待宫阙附耳过来，悄声问，“王子寻和王子归是兄弟俩吗？”

　　宫阙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小声回他，“是，王子寻是哥哥。”

　　“他俩倒是争气，”山轩点头，又问，“那王子归看起年纪不大？天赋如何？”

　　“王子归天赋不错，”宫阙回到，“年前才及弱冠，功夫却比他哥哥不差什么。”

　　山轩不知道王子寻是什么水平，但他想既然能走到这里，就算不是顶尖那也应该在上游，忽而又想到，王子归不也走到这里了吗，他还真是多此一问，勾起嘴角，笑自己傻了。
　　刚想让宫阙回去，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儿。
　　“王清沐是？”

　　宫阙身为幽云山庄少庄主的大管家，对幽云山庄的人事变迁如数家珍。
　　立刻道，“高祖子孙，算是您的族兄。”

　　往上数四辈儿，父、祖、曾祖、高祖，好家伙，眼瞅着就出五服了，可能也是最后一辈儿跟他们这一支用一个字了吧，不由朝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

　　宫阙多精明，俯首道，“左起第二个，月白色衣服那个，今年二十二，也是个不错的人才。”

　　山轩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却想着，回头得跟王清凯说一声，给他也找个贴身随侍，总占着宫阙使唤也不是个事儿，宫阙管着的事儿可不少，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
　　山轩在心底盘算开来，王清凯手下萦风、烟景几个都不错，年纪也合适，身份也值得信赖，到时候他挑两个来也就不用一有事儿就找宫阙了。
　　这么说起来...山轩回头看了半圈儿。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烟景他们几个了，今天他们几个也没来。

　　出发的时候，王清凯手下带了十几个人，这一路走一路也派出去了许多，进听风山庄大门的时候，山轩记得十几个人里只剩了烟景几个，这几天也不见了踪影。
　　山轩有心细问，奈何时机不对，只得先按下不提。

　　演武场上的流程紧锣密鼓的走着，眼见着大部分人都拿到了自己的号码牌，熟悉的人山轩也看见几个，天音寺的一穷、亓官家的亓官霁景、百里家的百里无忧、滨水的王瑾恒、青玉的大师兄、长虹的张纶...看到辰淇彦的时候山轩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竟然也拿到了种子名额？！四十二个名额，他是占的是谁家的名额！？

　　山轩当即看向王清凯，却只见王清凯蹙着眉低声说着什么，他身旁，宫阙正躬身而立。

　　山轩收回目光，心中略定，王清凯已经注意到了，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
　　再看其他门派，果然各家中也陆续有人三三两两的讨论起来，场上的气氛渐渐变得诡异。

　　演武场的另一端，唐修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即消失不见。

　　再坐片刻，待人们讨论的声音愈演愈烈，唐修才理了理并没有什么褶皱的外裳，慢条斯理的起身。
　　“诸位！”

　　他一开口，各处议论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唐修意味深长的一笑，却在众人还没察觉到这笑的深意时，将它化作欣喜，“分组仪式顺利结束，下面就请抽到一号的侠士准备一下，一炷香后，本届武林大会复赛第一场，正式开始。”

　　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众人只觉得他高兴的莫名其妙，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代表听风山庄办这么大的盛事，没出什么大岔子，一路还算顺利的进行到这里，高兴似乎也可以理解？

　　唐修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他是心情很好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就等着下边开打。

　　听风对面，幽云身侧，不远处，辰淇彦坐回皇室的主位，嘴角荡漾起与唐修如出一辙的笑意，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小的木牌，正是代表着一流势力种子名额的号码牌。
　　天音寺，万药宗，青玉，百里，还有幽云山庄，这场“盛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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