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侠客书笙

51、第五十章 锋芒

　　“这倒是，孩子们都大了，咱们也都老了。我正想着这几年就把庄里的事儿慢慢都交给这两个孩子呢，我也好享享清福哈哈。”王朔见他口风转变，也不计较。

　　唐林枫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老二说的对，幽云有这些年顺风顺水，又出了中少两代天才，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最不怕的就是硬来，要想跟幽云合作共赢还是好说好商量的好。
　　于是道，“是啊，我也准备收拾收拾养老了，这不武林大会都扔给我们家老大了，我和他娘最大的心愿就是他们这几个猴崽子啥时候给我们这两个老的生几个孙子孙女呢哈哈。”

　　王朔心中暗道，你们家的这几个小子连媳妇儿都还没娶呢，你就开始想孙子了？！
　　等等...他不着痕迹的瞟了唐林枫一眼，这老小子突然说起这个...不会是想跟幽云联姻吧！
　　王朔面上不动声色的跟着笑了几声，装作没听出来唐林枫的话外音，“我们家这俩还小，倒是还不太急哈哈。”

　　山轩也听出了这对话里的玄机，他的眼睛开始控制不住的往唐夫人身上飘，男人出面打听别人家的闺阁在室女总是失礼的，他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位唐夫人该出场了。

　　“咱们习武的人家，哥儿们成家都不会早到哪里去，王兄弟家的这两个哥儿还未及弱冠，哪里就跟你一样急了，”蓝青青（唐夫人）笑着捥了唐林枫一眼，又朝王朔道，“倒是家里姑娘，您家大小姐——清晴姑娘也十五了吧，可定了人家？”

　　“倒还没有，”王朔不好明说我不想把女儿嫁到你家来，只道，“她从小是在我母亲跟前儿长大的，出了嫁就不比在娘家日日都见的得到，母亲年纪大了，就想多留她几年。”

　　蓝青青却爽朗笑道，“嗐，又不是立时出嫁，这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三书六礼走下来，没个两三年那里走的完，若是精细些的人家儿，走个三五年也是有的，王兄弟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母亲不允我也没有办法，”王朔笑得很含蓄，“您家的大小姐不也是二十四才嫁吗，我们家老太太怕是不急呢。”

　　蓝青青也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假装没听出来，一点儿不介意，反而道，“我们家那个小皮猴子那能跟您家的大姐儿比啊，您家的大姐儿是老太太精心教养出来的，管家理事、女红针黹、书算诗词无一不通，我那姑娘若比她，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比之不及比之不及啊哈哈。”连连摆手。

　　王朔见她将自己女儿抬的这么高，当下心生警惕。

　　而山轩虽然猜到了唐夫人的动作，却依旧看不清这唐家想干什么，从利益的角度讲，唐家求娶清晴没有半点好处。
　　今天这场宴请还可以说是尽地主之谊，算是礼数，但若是两家联姻，那唐家无异于自断臂膀，明目张胆的告诉大家听风和幽云绑在一起了，那他们家的消息买卖的生意可就瞬间没了一半。

　　山轩看了眼上座的唐林枫，又看了眼他下首的蓝青青，思绪一片混乱。
　　正等着下文，门外小丫鬟来禀，饭摆好了。

　　王朔显然不想跟她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当即反客为主，起身道，“正好我也饿了，要不咱先吃饭。”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大踏步朝饭厅去了。

　　唐家几个面面相觑...

　　山轩一边低下头憋着笑，一边跟在王清凯身后也朝饭厅去，隐隐还能听到身后传来唐夫人的低斥声。

　　唐家人还算识趣，见王朔确实不愿意，饭桌上就再没有提及王家大小姐，只谈些江湖轶事八卦趣闻，气氛渐渐好了起来。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唐林枫朝唐修使了个眼色。

　　唐修会意，清了清嗓子。

　　到这个时候，山轩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饭厅里随侍的小丫鬟竟一个都不见了。
　　他收了筷子，正襟危坐，知道正题终于要开始了。

　　唐修整理一下思绪，决定从最重要的开始说，于是对王朔说到，“世叔，今天出了这道门儿，您就宣布跟听风决裂吧。”

　　“什么？！”
　　乍一听到这话，王朔这个老江湖级别的狐狸都没反应过来其中深意，要不是看到唐修“真挚期待”的眼神，王朔真的想抬脚就走了。
　　可看到他的眼神，王朔不得不坐稳椅子细细思索，半晌才道，“什么借口？”

　　“大小姐的婚事。”

　　又是半晌沉默...
　　王朔还是缓缓吐出一口气，“跟谁？”

　　顺着唐修的目光，山轩看到了那个初见时让他惊为天人的青年。
　　有那么一瞬间，山轩觉得，要是王清晴见过唐佑，说不定这事儿就成真了呢...

　　“到时候您只要骂人，把责任都往我们头上推就行了。”唐修微笑。

　　“那你们听风呢？”山轩反问。

　　唐修不急不缓，“自然是忿忿不平。”

　　唐家为嫡出的二公子求娶幽云嫡长女。
　　两家皆是豪门，身份上，也算门当户对。
　　而样貌上，虽没人见过幽云大小姐，但她双生弟弟近来颇受关注，那可是个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少年，想来姐姐即便不是颜倾天下的大美人，怎么也会是个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而唐家的这位二少爷，虽露面不多，却也是有人见过的，那也是个俊美如谪仙般的人物，两人若往一块儿一站，想也知道，必是一对儿金童玉女神仙眷侣。

　　然而，这一切却都抵不过那一件大事——唐二公子他，身有顽疾。

　　不知是从小体弱拖累了腿，还是腿上有疾拖累了身体，总之唐二公子虽平安长大，可身体和腿脚却一直都不太好。
　　好在这些年下来，唐家求医问药精心调理，二公子的身体已经逐步好转，可令人遗憾的是，二公子腿脚却好像并没有什么起色，这两三年更是不大爱出来见人了。
　　大家都纷纷猜测，怕是二公子的腿好不了了，所以才不愿以残疾的模样出现在人前，是怕别人说三道四呢。

　　唐家要拿一个很有可能残疾一生的儿子，去配人家花骨朵儿一样的嫡长小姐，若不是为了利益，谁会愿意？

　　唐二少爷若只是不能行走，那也就罢了，家里又不是没有那伺候人的丫鬟婆子小厮随侍，不过是多几个人照顾起居行走而已，大门大派里，这算个什么大事儿？
　　这事儿为难就为难在，唐二虽是嫡子，却上有精明能干口碑在外，不出意外就会接任庄主的哥哥；下有天赋卓绝聪明伶俐，早早就定下要传承衣钵弟弟。
　　唐二加在中间，脚不能行，身不能担，也没听说有什么武学天赋，在这样的家世背景下，那就基本等同于一个废人，要仰仗父母兄弟才能过活。
　　这样一来，稍微显赫一些的家世都不会把嫡支女儿嫁给他，更别说幽云王家这种既不差钱也不缺势的豪门显贵之家了。

　　唐家提出这样的要求便是强人所难，幽云如何生气骂人都不为过。

　　到时，只要听风表现出一副受了屈辱样子，唐二公子再传出点儿什么不好的消息，那两家便是结亲不成反结怨，老死不相往来的局。

　　山轩把这一套里的前因后果在心中翻来覆去思量几遍，又想到这之后的种种好处，不由想给唐修竖个大拇哥儿，若不出意外，那以后幽云和听风互为依靠，必是无往而不利的场面。
　　他看向王朔，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却见王朔还低着头，似乎仍在考虑其中利弊。
　　只好又看向王清凯，发现王清凯正表情严肃的盯着某个方向，顺着他的目光，山轩又看到了那个人。
　　“又是他？”好像有些什么在山轩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抓不住，也摸不着。
　　他下意识的也盯着那个俊美的人细看，却意外对上他突然抬起的双眸，明亮、通透、锋芒毕露，只一瞬，那双眼睛的视线又低了下去，一种温和无害的气质开始在他身上缓慢流淌。
　　山轩看见他夹起瓷碟中的菜叶，轻柔而优雅的放进嘴里，仿佛那一瞬间的光华和锐利从未出现。
　　山轩回头寻王清凯，待看清了他眼神里还未来得及收起的讶异，才确定了刚刚那并不是自己错觉，再转回头看唐佑时，又是不一样的思绪。
　　那些零散的碎片，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一点一点在山轩的脑海中梳理成篇，一个连他自己的不敢相信的猜想在心底慢慢浮现。
　　春光和煦的四月，仿佛料峭还寒，凉透背脊。

　　山轩觉得自己还能拿得稳箸筷已是心志坚定，至于吃的是什么，早已不知其味。
　　而那个跟自己一起见证了“真相”的人，居然还吃的“津津有味”、“兴致勃勃”！

　　这一刻山轩才知道，原来真正心志坚定的人，是长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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