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侠客书笙

4、第三章 悲伤，那个少年

　　山轩站在王清凯的对面，并没有看他，但灵兽极其敏锐的感应能力，让他知道，王清凯的情绪正在一点点的发生变化，在他开始动手抹眼泪的时候，他就知道，王清凯这边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但是！他没想到，王清凯竟然这样雷厉风行！

　　他给自己找了件大氅？这是什么意思？是怕他冷吗？山轩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跟着他往出走。

　　出了山水居向东走一炷香，再向右转就能看到流云居的大门，而流云居正是幽云山庄老庄主所居的正院儿。

　　走到一半的时候，山轩就知道王清凯要带他去哪里了，毕竟在住进王清凯的地方前，他把这幽云山庄里里外外转了个遍，多的不敢说，什么人住什么地方他还是知道的。

　　去流云居的路上，王清凯突然脚步一顿，山轩一直暗中观察着他，立马跟着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山轩小心翼翼的试探，声音轻轻地，显得有些怯懦。

　　王清凯转身看着他，再一次对自己的不苟言笑充满罪恶感，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严肃，“山轩，你这耳朵和尾巴...？”
　　这可是个大问题，这个问题要是解决不了，那山轩就只能长年受伤了。

　　“尾巴？耳朵？”山轩摸了摸自己头，我靠，怎么耳朵没变回去，他说为什么出门的时候王清凯特意给他披了件大氅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可是耳朵为什么没变回去呢？山轩自己也很疑惑，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问题啊！难道是因为雷劫过后的化形能力还不稳定？

　　山轩试着把耳朵收回去，果然，他刻意控制一下，很容易就把耳朵收了进去。于是他又试着把尾巴也收回去，这次，废了些力气，但好歹也收了进去。

　　“是能收进去的，刚才我只想着吃东西就没太注意，你看没有了。”他把大氅的帽子扒下来，“看。”指了指头顶，又漏出来那个王清凯承受不来的大杀器——金灿灿、闪着光的、狡黠又纯真的笑容。

　　王清凯被这个笑容晃的睁不开眼睛，脑子险些短路，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笑过。
　　家里的弟弟妹妹，除了他胞妹不十分怕他，其余几个，都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别说嬉笑，就是多加亲近也是不敢的。只有姑姑家的宇文表弟，因为年纪最相近，性格也最活泼，与他关系也最好，但宇文表弟却也没有这么看过他，那种单纯的、怯怯的、还带着一点儿期待的眼神，让他瞬间保护欲爆棚。

　　王清凯稳定下心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声线还算平稳的道，“那就好。”也不知道是为了掩饰什么，快步向流云居的方向走去。

　　身后，山轩的嘴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真是，越来越好玩儿了啊！

　　流云居正门外。
　　“涼叔，麻烦您跟我爷爷说一声，就说我来了，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讲。”王清凯躬身而立，语气客气且恭敬。

　　“大少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家里，谁来了都要先通报才能进去流云居，唯独您是不需要的，您快随老奴进去吧。”主人家恭敬，做奴才的却不敢倨傲，连忙笑道。

　　“涼叔这次我还带了人，要一起进去，您还是帮我通报一声吧。”王清凯推辞。

　　“这…好吧，”涼叔拧不过王清凯，“那您在这稍等一会儿？”不敢怠慢，亲自进去给老庄主回话。

　　“好。”王清凯笑笑，不再多说什么，依旧恭敬的站在台阶下。

　　不消片刻，涼叔已然回转，“大少爷，老太爷请您进去。”
　　“走吧，跟紧我。”王清凯低头嘱咐山轩一句，带着他进了流云居。

　　“爷爷，孙儿来给您请安了。”王清凯停在了王威的主屋门外。
　　“快进来，”王威人还不见，爽朗的声音就以传了出来，不待王清凯进门便已迎了出来，“不是才回去不久吗？怎么又来了？饭吃了没有？”

　　“还没有，”长辈赐，不敢辞，王清凯也不能立刻回了爷爷，只能道，“爷爷，我有件要紧事现在就得说。”

　　“你说。”王威见他语气中带着少见的几分焦急，就也不再拦着。

　　“爷爷你看他。”王清凯将山轩推到了王威面前。

　　“这是？”王威面露疑惑之色，这山庄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过得，要么是山庄里老人的孩子，也就是所谓的家生子，要么是从小就养在山庄里的孤儿。
　　这个孩子他却没有印象，这孩子长得太漂亮了，若是山庄里真的有这号人物他不可能不知道。

　　“这就是我下午时说的那个天材地宝的线索。”

　　“线索？”王威看着山轩，“莫非他知道宝物在哪？”

　　“差不多，不过确切的说，”王清凯也看向山轩，“他就是那个宝物。”

　　“什么？”饶是王威见多识广，一时间也没有转过弯。

　　“他是一只雪山追风狐，历雷劫而化形，化形后就落在了山庄里，之前一直以狐狸的形象示人。”

　　王清凯语速很快，却很平稳，作为爷爷，看着这样沉得住气的孙子，王威很欣慰。

　　但是，王清凯话里的内容，却让他十分吃惊，“雪山追风狐？这个种族竟然还有遗孤？”

　　这样说？那就表示，他不但知道这个种族，还清楚这个种族灭绝的内幕？！

　　山轩的耳朵立刻支棱了起来。

　　王威却转身交代王涼，“去把老爷叫来。”又十分慈祥的看着两个孩子，“你们还都没有吃饭吧，我们先吃饭。”说罢朝门外道，“摆饭。”

　　一时间，侍婢往来，几人不再开口。

　　山轩十分想说，再吃下去他就吃第三顿了，也不知道这王家是个什么规矩，见面就让人吃饭，但看王清凯什么也没有说，他也不好说自己吃过了。
　　他心中暗暗思忖，目前看来，王清凯这个爷爷，还十分的喜欢他？！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件好事儿。

　　待摆饭的人退去，屋里又只剩下祖孙三人。

　　“来来来，你们先坐，”老庄主拉着两个小的，一左一右，坐在了他两侧，“等水歌（王清凯的字）他爹来了我们再说正事儿，”王威看着山轩，“孩子，你是雪山追风狐一族的？”

　　“是。”山轩乖巧点头。

　　“那你叫什么？”

　　山轩不知道为什么，在老庄主的目光中，他竟看出了浓浓的希冀之色。他在期待什么？难道他真的认识我们一族的狐？

　　“我叫山轩。”山轩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可怜的不得了。

　　“小轩窗，正梳妆的轩？”王老庄主的声音却有些激动。

　　“是。”山轩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你娘叫远兮？！”

　　“您怎么知道？”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他娘的名字，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老庄主的情绪突然惆怅起来，眼睛里似乎还有水光在流转，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了，“总之你先留下来吧，算是我替你娘照顾你了。你还这么小，一个人在外边我也不放心。”

　　山轩乖巧点头。

　　“去看看老爷怎么还没到。”王威的话还没落地，就听门外人禀。

　　“老太爷，老爷到了。”涼叔身后跟着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爹。”

　　这男子给老爷子行了礼，王清凯站起来给来人行礼，“爹。”

　　“嗯。”幽云山庄庄主王朔，淡淡应了一声儿子，看到父亲身边还坐了个标致漂亮的小孩子，问道，“这个小娃娃...？”

　　“这是你远兮姑姑的孩子。”老爷子满眼慈爱的看着山轩。

　　“远兮姑姑的孩子？怎么会这么小？”王朔显然不太敢相信。

　　“这说来就话长了，”老爷子叹了口气，“你们都坐下，听我慢慢说...”

　　原来三十多年前，十八岁的老庄主，第一次独自下山历练，刚出了山庄结界不久，就遇见了当时身受重伤，已经晕倒在雪地里的远兮姑娘。

　　老庄主那时还小，还不懂得什么人心险恶，也没想过她会不会是其他势力派来的卧底，带着她就回了幽云山庄。

　　结果当然是被当时的庄主、他的老爹给臭骂一通。
　　但骂完了，人也还是要就的啊。当时的远兮，伤的太重了，山庄里的大夫毫无办法，她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

　　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大夫断定，远兮可能就要过世了的那个晚上，远兮突然不见了。

　　远兮不见了，但她的床上出现了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

　　这件事，只有王威一个人知道，他谁也没有说，他知道，说出去，远兮可能就更活不成了。

　　当晚，他就把那只白狐捂得严严实实，带出了山庄，说要带她去找神医，其实那会儿，他根本不知道神医在哪，但他知道，山庄，肯定是不能再待了。

　　王威带着远兮出了山庄，找了个山洞临时落脚。安置好她，就每天出去寻找，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半开的雪莲，也许能救她的命。

　　他运气不好，一连三天，一点收获也没有，眼看着，远兮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

　　就在这时，王威遇到了一个姑娘。

　　这个姑娘正巧知道哪里有一株将开未开的雪莲。王威想跟那姑娘讨要几片花瓣，那姑娘也是心大，完全没有怀疑，带着王威就去找那朵雪莲。

　　在吃下雪莲的第三天，远兮已经能自动维持人形；又五天，远兮整体状态就像睡着了，完全看不出来任何异样。
　　于是王威给她停了雪莲，就这样，又过了几天，远兮，醒了。

　　在等待远兮醒转的这十几天时间里，王威和这位好心的姑娘一来二去的，熟悉了起来。

　　王威觉得这姑娘十分好，从此励志要娶她回家，而这位姑娘，就是后来的老庄主夫人，李沅沁。

　　王威觉得远兮是他和沅沁的红娘，十分感激她；远兮觉得王威和李沅沁是她的救命恩人也十分感激对方。

　　一翻商议后，二人决定结为异姓兄妹。当时，远兮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只能跟着王威回幽云山庄继续休养，这一待，就是十年。

　　十年间，王威和沅沁，结了婚，也生了娃。

　　而王威也大概了解了远兮的身世，追风狐一族，因为天灾人祸几乎死绝，当时远兮所知道的，只有她活了下来，还是因为被王威救了，不然可能也死了。

　　如果可以王威想让远兮永远留在山庄里，当然，远兮也想。
　　这里的生活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在这里，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

　　但是，十年过去了，王威和沅沁的孩子都七八岁了。大家都在老去，只有她还停留在青春少艾的年纪，一点都没有改变。

　　虽然山庄被王家管理的很好，根本没有人说什么闲言碎语，但她，不想给他们带来任何麻烦。

　　于是，她走了。理由是，这么多年哪里也没有去过，现在想出去到处走走看看。

　　王威和沅沁心里都明白她为什么想走，但远兮那么说了，他们也不好横加阻拦，只能任她离去。

　　在她走的第七年，带信回来说遇到了喜欢的人；第九年，说终于要和心爱的人成亲了；第十二年，说怀了宝宝，她说如果是男孩儿就叫他山轩——但愿他记得小轩窗，正梳妆等一未归人；如果是女孩儿就叫山萱——但愿她萱草忘忧，无忧无虑的长大。

　　之后就再无消息了。

　　“你娘现在怎么样了？”王老爷子惆怅的情绪感染了屋里在座的每一位。

　　“我娘，”山轩觉得自己现在有一点伤心，也可能比一点更多一点点，“我娘，过世了，在我四岁那年。”

　　这么多年了，其实说到娘，山轩是没什么感觉的。
　　因为娘去世的时候他实在太小了，很多事他都不记得。

　　他只记得，有一天，他娘突然不会动了，无论他怎么喊叫，她都不动，他以为娘睡着了，就守着娘。

　　后来，他实在饿的不行了，只能出去找野果吃。然后，他就再也没能找到，那条回家的路。

　　在被大长老他们找到带回族里之前，找不到；长大之后又回来，还是找不到。那个曾经和娘一起生活过的小木屋，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以至于，他有的时候甚至会怀疑，娘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而听到回答的王威，神情突然变得恍惚，他轻轻的念叨着，不知是说给谁听，“过世了，竟然过世了，我和老太婆，都还活着，她，竟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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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设定，长辈叫晚辈叫字，平辈互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