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月光互撩指南》苦艾加冰

21、练无心的心（三）

　　也是月下，一片寂静。

　　练无心独自在庭院中，缓缓擦拭宝刀“无双”的刀锋。

　　他的动作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狠劲，似乎是为了抹去刀锋上某种令他不愉快的阴影一般。思忖之间，他又想起柳千絮的脸来。

　　那从老人皮囊里破壳而出的容颜，令他惊讶不已，也激动不已。

　　对方那万千流转的秋波，更让他倾心。

　　练无心一生冷漠无情，从未对世上任何人动过一分半点的心。除了至高的武学，他也未曾追求过其他任何东西。

　　现在，他的渴望之物，除了《黄泉幽冥录》，又多了一样。

　　便是那一笑倾城的神秘少年。

　　他容貌绝色不说，很可能本身也带着《黄泉幽冥录》的秘密，这对练无心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箭双雕的事？

　　想到这里，他薄薄的嘴唇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笑意。夜风吹来，吹起他乌黑的长发，在夜空中交织飞舞，与他冰冷凛冽的气质一同勾勒出一份狂乱的渴望来。

　　此时，院子角落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动静。

　　练无心眉头一皱，眼中透出几分警惕。

　　却见院中的树后，轻轻巧巧跳出一只三花猫，浑身的毛蓬蓬的，甚是可爱。她应是来客栈里小憩的，刚刚睡醒，从树下钻出，睡眼惺忪、毫无惧色的望着练无心，并不知自己面对的是江湖最棘手的活阎王。

　　练无心与她面面相觑。

　　突然，练无心收起了刀，两手已经无比温柔的伸向前去，抱住了三花猫。三花猫有几分不情愿的用爪子推他，但最终失败。练无心将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怀中，口中竟然絮絮叨叨起来：

　　“哎，你怎会独自在这里？……肚子饿么？……不如，我给你喂食？……”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饱含嫌弃的“喵”。

　　练无心一边温柔的抚摸三花猫的背毛，一边急急的进屋去给她寻吃的了。

　　幸得四下无人。

　　否则，这幅模样的他，怕是不管给谁瞧见，也不敢相信是练无心了。

　　·

　　洛风痕与柳千絮一路从南屏山下来，到达西子湖畔，已几近午夜。柳千絮回头望向此刻黝黑暗淡的南屏山，知是到了今时今日，已无望回头了。

　　“千絮，”洛风痕问，“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柳千絮有几分茫然的摇头：“我还未想好……”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

　　“无论如何，我须得先回一趟暗香楼。”

　　“好，我同你一起去。”

　　此前，在知道胧月是柳千絮的母亲之前，洛风痕对她的感觉便是：貌美如花，才华横溢，个性飞扬，像狐妖一般艳丽动人。洛风痕从未去过烟花之地，并非真的见过她，只是下意识的把她想象成泼辣性感、一领风/骚的暗香楼老板娘。而现下，与她的会面已经近在咫尺了，他不由得有几分紧张。

　　并非是因为她的相貌或是身份。

　　而是因为，她是柳千絮的母亲。

　　二人运功静静落入暗香楼的后院。柳千絮驻步未前，从袖中拿出一支形状特别的香，默默的点上，执在手中，一言不发。那支香，散发出一道迷人又清新的气味，瞬间便飞满了整个后院。

　　片刻，院中回廊尽头的一间房内，幽幽的点起了一盏昏黄的灯。

　　随即，那扇房门缓缓的开了。

　　一个柔软的身影从门内不紧不慢的闪了出来，伴随着一道银铃般的嗓音：

　　“你怎么此刻回来了？”

　　她走到月光照耀的院中来，洛风痕这才看清她的样子。胧月的身形比他想象的更为玲珑娇小，面容极美，但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强硬或是风尘女子的气息来。她一笑，洛风痕便感觉周围万物都在笑；她一动，便让人的眼光不由自主的跟着她流动。她身穿红色的东瀛服饰，香肩微露，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下，拉出一条好看的形状。手持一壶香气扑鼻的酒，不时饮下一口，看样子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了。

　　洛风痕看出，柳千絮精致的五官和雪白的肌肤，是完全遗传自他的母亲，母子之间，眉眼最为相似。只是不知道柳千絮那几分狠毒几分喜怒无常的性格，是否源自脾气古怪的柳空城了。

　　“见过夫人。”洛风痕不卑不亢的向她行礼。

　　“你是什么人？”胧月醉意悠然的在他周身绕了好几圈，步履缓慢，“怎会跟千絮在一起？”

　　洛风痕见她虽然和颜悦色，却敏锐的感觉到她嗓音和神情中的戒备，便谨慎的答道：

　　“我是千絮的朋友。”

　　“朋友？”胧月听他这样说，忍俊不禁，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千絮，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洛公子确是我的朋友……”柳千絮这才开口，将事情的大致经过都交代了一遍。胧月一面听着，一面笑出来好几次，尤其是听到柳千絮与练无心交手之际。

　　“练无心……你居然敢与他正面交手，哈哈哈哈……”胧月大笑，“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千絮？你难道不知他是天下第一高手？”

　　“我知道，母亲，”柳千絮嗓音有些生硬，“但偏偏是他来了。”

　　“好，很好！”胧月将酒壶一扬，又喝下去许多酒，“你虽行事鲁莽，但能从他手里活着出来，不愧是我的儿子……”

　　随即醉醺醺的一扭腰，向柳千絮妩媚的招招手：

　　“千絮，你跟我进屋，我有几句话交代……”

　　进屋之前，又醉眼迷蒙的看了洛风痕一眼。

　　洛风痕行礼相送，目送着柳千絮进屋。闲暇之余，不由得打量起后院来：这便是柳千絮自幼长大的地方吗？他一眼望去，望到院中那一道长廊，及另一侧的一处凉亭和一小方水池。他想象着年幼的柳千絮在这里奔跑、习武、废寝忘食的专研机关秘术、与柳空城会面……不由得内心漾起一份暖意。

　　他的目光又移到胧月的房间，遥遥望着那昏黄的灯光，若有所思好一阵。他大约能猜到胧月想要跟柳千絮说什么，他轻轻摇头，似乎不愿再多想。

　　房内。

　　胧月进屋之后，醉态立刻全无：

　　“千絮，外面那个洛公子，该不会是流水山庄的人吧？”

　　“是，母亲。”柳千絮点头，“他是洛知秋的第三子，洛风痕。”

　　“第三子洛风痕？”胧月眨眨双眼，“我听说，流水山庄的三少爷是天下第一剑，没想到就是他。”

　　说这话的时候，她柔软的双手拂过柳千絮的长发，帮他梳理好凌乱的发丝：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你怎么弄得这样狼狈……”

　　柳千絮想起与练无心交手时的无力，不禁心情烦闷。

　　“既然他是流水山庄的少主人，”胧月又缓缓道，“你可别忘记，他的父亲便有可能是你的杀父仇人。”

　　“我不敢忘。”柳千絮道，“如若有朝一日查明真相，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千絮，他好像很喜欢你。”胧月突然改变话题，用半开玩笑的开口说道，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的注视着儿子。

　　“我知道。”柳千絮淡淡的答道，“母亲，他救过我几次。我想，若有他相助，找到杀死父亲的仇人，兴许会容易些。”

　　“这是你的事。”胧月转头去从橱柜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锦盒，“你要用什么法子报仇，我不管。但是，千絮，有一事母亲却不得不提醒你。”

　　柳千絮见她从锦盒里取出一把精致的胁差，递到自己的面前，不由得有几分惊疑。

　　胧月盯住了他，忽然目光变得如火如荼，其中没有丝毫的退缩或怯懦，也没有寻常女子惯有的柔情与犹豫：

　　“千絮，江湖恩仇，人心险恶，事事难料。他若真心待你，那自然甚好；他若有朝一日欺骗你、背叛你，你便用此物将他了结了罢！”

　　柳千絮一愣：洛风痕会欺骗背叛自己吗？想到此处，不由得眉心紧皱，内心起落，接过胁差去，低低的答了一声：“知道了，母亲。”

　　胧月忽又噗嗤一声笑了：

　　“你莫要如此紧张，如若真的觉得他是有缘人，也不妨待以真心。”

　　“母亲！”柳千絮打断了她，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若冰霜，“你的叮嘱，我定当铭记于心。这把胁差，我也收下了。”

　　胧月欲言又止，轻叹一声：

　　“罢了，你去罢……”

　　柳千絮收起胁差，从房内退了出来。洛风痕看见他，迎上前来。

　　二人越过墙去，趁着黎明尚未来临，向黑暗的夜色中融入去。

　　柳千絮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一夜之间，他几乎失去了一切。

　　而今，在他身边的，只剩下洛风痕一人。

　　洛风痕有可能会欺骗他、背叛他吗？他忍不住思索起来。

　　黑暗中，柳千絮双目闪烁不定。不，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若他背叛自己，就毫不留情的杀了他。

　　杀气涌上了他的心头。

　　然而，一想到杀死洛风痕，他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揪心。

　　事到如今，自己还能轻易的像与他初见时那般痛下杀手吗？

　　柳千絮问不出答案，回答他的，只有徐徐吹过的夜风。

　　他弄不懂这一切，也弄不懂自己的千头万绪。万般疑虑之外，内心又是万般煎熬。

　　落尽千花飞尽絮，留春肯住欲如何。
　　一点真心化作羽，莫叫痴情成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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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现柳千絮的第一首诗号：
“落尽千花飞尽絮，留春肯住欲如何。一点真心化作羽，莫叫痴情成蹉跎。”
前面一半是杨万里的诗，后面一半我自己写的。
另外，练公子喜爱猫咪这一点，很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