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的栗子》青椒椒

98、第九十八颗栗子

　　“栗子，你明天就走了？不等最后的审判了？”

　　甘栗把母亲的衣服一件件收好，关上衣柜，又愣了愣，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母亲的裙子深深嗅着，然后叠整齐，装进单独的收纳袋，放进行李箱。

　　“嗯，妈的后事办完了，我该做的都做到了，你说的对，生活还要继续，我要寻找下一个希望。至于甘徒山，他的生或死从此和我无关，只是……”

　　司齐靠上前，仔细关心甘栗情绪的样子有些卑微。

　　“只是什么？”

　　甘栗扣上行李箱，小小的箱子里装着的是她想要从宇城带走的一切。

　　“只是我不希望我妈妈最后还要背负罪名，司齐，拜托你了。”

　　甘栗的眼神平静异常，失去了讨好的娇媚，此刻才是她真实的样子。

　　“这件事我一定会做到，不仅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

　　甘栗看着司齐，微笑地点了点头，小小的房间里只剩沉默。

　　“栗子，明天我去送你。”

　　甘栗抬起头，发丝落在干净的脸上，被风动撩拨着心弦。

　　“好。”

　　“那今天你打算做什么？我再带你四处散散心？”司齐上前一步，试探地问着。

　　甘栗把桌上装着六芒星的玻璃瓶放到窗台，把窗户关上，房间里的寂静更加明显。

　　“不用了，今天我还有别的事。”

　　*

　　闹市区小巷的最里侧藏着一家米粉店，小小的店面却摆着七八张桌子，食客必须侧着身子出入。

　　现在正是用餐的高峰期，老板夫妇忙得不可开交，头都来不及抬，不耐烦地端出一碗碗汤面，随意地放在食客面前，这种毫不客气的服务方式倒是让这小城的青年们觉得“宾至如归。”

　　甘栗踏进店面，刚好挡住老板娘送餐。

　　“现在没位置咯，在外面凳子上坐坐，一会儿就有位置了。”

　　老板娘头都没抬，胡乱地指着店外布满油渍的凳子，把甘栗挤到一边。

　　“不是，我是来找沈珺珺的，她在吗？”

　　老板娘把汤粉放到食客的面前：“筷子在柜台旁边，自己去拿！”

　　又抬头瞥了一眼甘栗，丝毫没认出这个从前经常出入她家的小姑娘。

　　“在楼上，自己去找吧，这败家的钱也不赚，就等着我们两个老东西养她，这些天门也不出话也不说，店里要她帮忙她就发脾气，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命苦！”

　　老板娘骂骂咧咧的走进了厨房，微胖的身躯侧着身扭动着，可布满赘肉的腰还是碰到了食客的胳膊肘。

　　甘栗轻轻叹了口气，阿姨还是老样子，便侧着身子，顺着狭窄的楼梯上了楼。

　　楼上没有厅，只有一个不大的阳台挂满了来不及收的衣物。一左一右是两个房间，甘栗再熟悉不过。

　　她敲了敲左边的房间，里面立马传出不耐烦的声音：“干嘛！说了我不下去！”

　　沈珺珺的声音倒是很正常，不像前段时间那样虚弱。

　　“珺珺，是我。”甘栗轻声回答。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许久，门开了，沈珺珺惊讶地站在门口，头发披散着，睡衣上也沾满了毛球。

　　“你刚刚叫我什么？”

　　沈珺珺对甘栗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询问她的目的，而是惊讶于甘栗对她的称呼，这个小名已经很久没从甘栗口中说出来了。

　　“珺珺，我可以进去吗？”甘栗问。

　　沈珺珺自然地让出门，甘栗进了房间，关上门，把食客的喧嚣关在屋外，房间里涌上一股许久没有通过风的潮闷气味。

　　“上一次是我错怪你，我还以为是你杀了他……我知道你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出这样恶毒的

　　事。”沈珺珺的声音很小，字节末尾有些颤抖，看来她早就想好要对甘栗说这番话。

　　甘栗不急着回答她，反而打量起这个房间，这么多年这个房间的布局都没有变化，只是如今墙上贴了许多照片，夏轩鲜活地存在在沈珺珺的房间里，甘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一张张照片上沈珺珺的笑脸确是甘栗从未见过的。

　　甘栗正想开口，终于，在最角落看到了一张自己与沈珺珺的中学时的合影，话到了嘴边又吞了进去。

　　“甘栗……不，栗子，今天你来有什么事吗？”

　　甘栗如此窥视沈珺珺的“隐私”让她有些不舒服。

　　甘栗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珺珺：“第一件事，我要离开宇城了，最后来看看你。”

　　沈珺珺愣在原地，想要上前握住甘栗的手，但又却步了，只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双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

　　“永远都不回来了？”

　　甘栗点头，沈珺珺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她何尝不厌烦这个城市，今日却只能看着往日最好的姐妹离开，她企图为甘栗感到欣喜，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栗子，祝你以后一切都好。”良久，沈珺珺只说出这一句，但这一句已是她心里千回百转琢磨出最适合的语言。

　　甘栗看起来并不高兴，却努力笑了笑。

　　“谢谢，也祝你一切安好。”

　　沈珺珺低下头，努力忍住即将掉下来的泪水。

　　“还有第二件事吗？”

　　甘栗放下嘴角，恢复了平静，轻轻吐出几个字：“第二件事，我想告诉你，夏轩的死是他应得的。”

　　刚刚怎么也忍不回去的泪一下子在眼眶里蒸发，沈珺珺疑惑又愤怒地抬起眼。

　　“你说什么？！”

　　甘栗转身，靠在墙壁上，把墙上的那些照片死死挡住。

　　“我说，夏轩死是活该，沈珺珺，夏轩从始至终只把你当成宣泄的工具，更可恨的是他还对你动手，从中学就开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骗得过自己骗不过我！”

　　纪林林冲到甘栗面前，仰着头，眼里写满了恨，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凭什么再提他的名字！你抢走了他还不够吗！”

　　甘栗抓住纪林林的肩膀，用力摇了摇，企图让她更清醒一点。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清楚，高中时，他跟你在一起第二天你们就睡了……不，我说错了，那时候你们并没有在一起，那天也不是你情愿的，夏轩早就跟他朋友炫耀了，全世界都知道你还瞒着我？怎么？你怕我知道你们感天动地的爱情吗？”

　　瞬间纪林林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没有悔恨，只有被戳穿后的心虚。

　　“那你为什么还要抢走他！你都知道我不能失去他了，你为什么还要故意勾引他！甘栗，我问你为什么！”

　　纪林林扯着甘栗的衣服，拼命摇晃，要把这些天所有没留下的泪全部哭干。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我以为只要我和夏轩在一起你就可以看清他，可你呢？不惜做小三也要维持和他的病态关系，你是不是疯了！现在人死了你还要贴他的照片！他对你做过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你却帮着他伤害自己！”甘栗情绪激动。

　　纪林林慢慢地松开手，身体渐渐瘫软，终于无力地蹲在了地上。

　　“甘栗，你自以为是救世主吗？你想救我，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上岸啊……我情愿他折磨我一辈
　　子，只要不失去他就好……”

　　甘栗站在原地，俯视着眼前这个可悲的女人，语气恢复了平静。

　　“你记得你上高中第一天自我介绍时说的话吗？你说你喜欢画画，想好好读书好好画画，考美术专业当一名画家，现在呢？”甘栗拿起右侧书架上落满灰尘的颜料盒，奋力摔在地上，盒子里的颜料早已干裂，几块暗绿色的颜料碎在地上，失去了生命力，那声巨响也并没有掩盖住沈珺珺此刻无力的哭泣，甘栗指着那个颜料盒：“这就是你的现在，你的未来！你活成什么样了你知道吗？你说的对，这不能怪夏轩，这一切只能怪你自己。”

　　这个房间甘栗一刻也呆不下去，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转身走到门口，或许沈珺珺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甘栗还是做了最后的道别，语气温柔如初。

　　“珺珺，再见，若你还是如此，那么我希望，再也不见。”

　　*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布满墓碑的小山坡上吹着凉风，终于有秋天的感觉了。

　　甘栗告别了母亲的墓碑，又向山坡底走了几个台阶，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纪林林的墓碑。

　　那墓碑在山坡的最底端，孤零零地立着，才过了几天，墓碑上便盖满了黄土。

　　甘栗拿纸巾简单擦了擦，把纪林林的名字擦拭干净，呆呆地看着墓碑出神。

　　“我故意让他们把你和纪杰的墓碑分开，你一定怪我了吧。”

　　甘栗笑了笑，心里却格外难受，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可恨的事，但这一次，她纵容自己任性一回。

　　“没想到我离开宇城的前一天竟然要说这么多恶毒的话，纪林林，我知道自己恶毒，但是我还是必须跟你说，你必须要恨他，即使他是你的养父。”

　　甘栗有些哽咽。

　　“那时我听你说他曾玷污过你，在喝醉的时候。我知道那是不对的，我想帮帮你，可我哪有什么办法？我那时才初三，我自身难保。我被甘徒山带走后经常会想起你，我想知道你好不好，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变得坚强，我哪知道那畜生竟然带着你吸毒！”

　　甘栗一脚揣在一旁的黄土上，霎时间尘土飞扬。

　　“他死是自作自受！”

　　甘栗喘着气看着纪林林的名字，想到她最初的模样，脸上划过一滴泪。

　　那个爱在身上挂小装饰的女孩叮叮当当地走远了。

　　“林林，再见，愿你下辈子遇到一个幸福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