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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贵人 ...

  •   出事到现在,他未掉一滴眼泪。因为他知道,他的眼泪只会成为别人耻笑的把柄,只会让那些人更加得意。

      “春闱还有七日,好好养伤,本官会安排人在你院子里。黎明将至,黑气再是猖狂,也不应该阻止你前行的脚步。贡试当日,本官送你入场。”

      语气铿锵,不容置喙。

      如茫茫迷雾之中的明灯,又如黑夜里的星光,溺水之人手中的浮木。这番话是救赎,是董子澄十八年来感受到的最温暖的话。

      他知道,濒死的自己,又能重新站起来了。

      “侯爷,请受学生一拜。”

      “莫起。”

      她按住他。

      在世人眼中,权贵无善心,一向功利,从不做无谓之事。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之所以会出手,无关权谋,仅为良知。

      离得近了,她的俊美越是惊心动魄。董子澄自惭形秽,不敢多看。这般高高在上的贵人,不是他一个低贱之人能直视的。

      一时之间,屋内安静下来。

      许久,董子澄深吸几口气,道:“侯爷,学生为药物所迷,虽失了本性,却在初时尚算清明之时,看清了那人。”

      “可是认识的?”她问。

      先前董子澄未曾向李太原提过此事,想必那人身份一定不寻常。她眸光微冷,更是心疼这个纤弱的少年。

      “那人身形肥硕,蒙着面纱。可是那眼神…学生忘不了。”说到这,他的语气迟疑起来,他不愿侯爷听到那等污秽之事。那样的自己,那样的经历,是多么的不堪。

      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结识侯爷时,他是干净的,是堂堂正正地站着的。

      “那人你以前见过?”

      董子澄点头,他确实见过那人。就是在去年的庙会之上,他跟在嫡母的后面。嫡母想讨好贵人,巴巴地上前。

      彼时,他并不明白嫡母的用意。

      而今,他恍然大悟。

      被子里的手死死捏着,努力克制着满腔的恨意。

      “学生去岁随嫡母出门时曾经见过她,她于我董家而言是高攀不起的贵人。昨夜学生用过晚饭后,身体渐生异样,心知不好大声叫人,却无一人应声。正理智渐失之时,见那人从门外走进来。她脱掉深色的斗篷,里面着的是绣金的华服。那头上,还戴着一只凤簪,很是刺眼…尔后学生便受药物所迷,不能自己…”

      大启能戴凤簪的女子并多,而且身形肥硕喜好男色的,晏玉楼立马就能想到是谁。她有些了然,还有些疑惑。

      了然的是曲氏的行为,疑惑的是柳云生和程风扬的案子。以那位贵女的尿性,真要出手了,一定不会放过那两人。那人行事一向张扬,真要看中柳云生,一定会威逼利诱迫其就范。再者柳云生身上有秽物,不似女人所为。

      也就是说,两者之间并无关联。这三件案子,看似都是采花贼所为,仔细思来却全部毫不相搭,像是不同人所为。

      如此,事情越发的棘手了。

      她面上不显,安慰他,“安心备考,本官心中有数。”

      董子澄大感心安的同时,隐约有些担心,“侯爷…那人身份不低,您要小心。”

      晏玉楼冷冷一笑,“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其他人。”

      她再次安抚他后,留了两名侍卫守在他身边。董郎中心疑惑,不知道她此举是什么意思。曲氏面皮抽了几下,心里有些不安。

      “董大人可知本官为何派人护着董四公子?”

      “下官不知。”

      她睨过去,从董郎中的脸上,再到曲氏的脸上。曲氏被她看得一阵心慌,脸上横肉微颤,眼皮乱跳。

      做贼心虚,这曲氏不过是个纸老虎,光会窝里横。

      “董大人不妨问问董夫人,后宅之事尽在一府主母掌控之中,或许董夫人知道些什么。”

      曲氏腿一软,那个贱种难道说了什么?不,不应该的。贵人不是说那药奇效无比,让人神智全无,只想与人欢好。

      董郎中纳闷地看向自己的妻子,见妻子脸色变得煞白,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你…你做了什么?”他一向惧内,若不晏玉楼和李太原在此,他哪里相问。

      曲氏先是眼睛一横,尔后干嚎起来,“老爷,都怪妾身无用没有看好内宅,让那贼人有了可乘之机,祸害了澄哥儿。侯爷啊,妾身是有错,妾身也没想到会遭此祸事,真是冤枉啊!”

      李太原皱起眉头,这个曲氏,真当侯爷是寻常男子,竟然撒起泼来,当真是不知所谓。董郎中也真是的,怎么娶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正室。

      “咳…曲氏,休得放肆!”

      曲氏停止干嚎,做出委屈的样子,绿豆眼儿偷瞄晏玉楼的脸色。

      晏玉楼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糟心,目光冰冷。

      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位仆妇,瞧着身形略肥,青衣灰裤,长相奇丑。仆妇一下子冲到曲氏的面前,跪在磕头。

      “夫人,奴婢有罪啊!”

      “你…金婆子,你这是怎么了?”曲氏明显一愣,不明白发生何事。

      “夫人,奴婢色胆包天,犯下大错…”

      晏玉楼眯起眼,盯着金婆子。这妇人说色胆包天,难道是来顶罪的?果不其然,曲氏怒问之下,金婆子坦白了祸害董子澄的事实。

      “夫人,奴婢的男人早死,这些年也没得一个贴心人。奴婢昨夜喝多了,恰巧经过四公子的院子,想着四公子的相貌色心大起,这才犯下大错…”

      “你这个死奴才,府里的主子都敢祸害,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曲氏怒踢金婆子一脚,把金婆子踢倒在地。

      董郎中这才回过神来,指着金婆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简直是无法无天,一个下贱的奴才居然下药祸害主子。

      若是传了出去,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侯爷,都是下官治家不严才出了此等丑事。下官惭愧,一定好好肃清后宅,万不会再因这等小事惊动侯爷和官府。”

      在他的眼里,一个庶子远远抵不上董家的名声。

      晏玉楼冷冷一笑,“金氏,本官问你。你昨夜与何人一起饮酒?几时经过董四公子的院子?如何避过他人下的药?你既然是临时起意,药从何来?”

      金婆子支吾起来,只说自己喝醉了记不清。至于那药,是她一早存了心思备下的,从一个江湖术士那里买的,自然是说不出姓名住址。

      “你个死奴才,黑了心肝啊,连我儿都敢祸害。来人哪,把这个死奴才乱棍打死,以报我儿今日之仇。”

      曲氏大喝着,瞪着金婆子。

      “放肆,侯爷在此,哪里由得了你作主。”李太原出声斥责。

      “李大人,这等恶奴,不打死她不能解恨哪!”

      李太原没好气,“案子还没审完,你急什么?”

      急什么?自是急着灭口。

      没人注意到屋子的窗后站了一个人,董子澄费尽全力牙关紧咬立在那里。双手死握成拳,目光幽深地看向窗外。

      侯爷会信他吗?

      晏玉楼不经意一扫,看到他,安抚一笑。

      其实金婆子是不是作案之人,一验身便知。若是替别人顶罪,昨夜是不会有某生活的,只要请经验老道的人一验,即知真假。

      然而此时验身难免打草惊蛇,让人防范。

      “董大人,这事关乎的不止你董家。如此胆大包天的奴才,令人发指。为免有人效仿,此案一定要重办。来人哪,将这妇人押走,交由大理寺司狱孟进。”

      大理寺司狱孟进是她的人,也是宣京百姓连名字都不敢提的人。刑讯手段之多,令人闻风丧胆。但凡是从他手里过的,就没有不开口的犯人。

      金婆子白了脸,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想死都死不成的地方。无论多么贞烈的人,进了里面只怕恨不得把祖宗八代都吐得干干净净。

      还有那个孟进,简直不是人。落到他的手上,她还不如自行了断。

      “夫人,奴婢错了…”说完,她欲咬舌自尽,被早就防着的侍卫按住堵了嘴。

      李太原眼珠子转动,这里面的门道他要是看不出来,他就白当多年的府尹了。一个婆子,借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沾污主子。

      也不知背后之人许了什么好处,或是捏到她什么把柄。她宁死都不供出主谋,可见此事牵扯极深。他庆幸不已,好在自己请出荣昌侯这尊大佛,否则案子真不好办。

      万事有侯爷担着,他还是保住乌纱帽要紧。

      曲氏对于晏玉楼的手段,心惊不已。

      金婆子若是进了大理寺,那岂不是……

      “侯爷,这个婆子是我董家的家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说到底都只是我董家的家事,就应当场乱棍打死,丢到乱葬岗喂野狗。”

      “是啊,侯爷。这恶奴还是由下官处置的好,若是送去大理寺,我董家的名声…”董郎中也求着情。

      窗后的少年失望至极,这便是他的亲生父亲。事情发生后对他没有半点安慰关切,心心念念的都是董家的名声。

      他的心悲凉起来,凄苦一笑。

      罢了,早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自己还能奢望什么。再次看去,眼里只容得下那金相玉质的男子。

      那人光芒万丈,溢彩出尘,值得他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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