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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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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胸前的玲珑之处,晏玉楼自嘲一笑,于自己的处境而言,何尝不是大幸。若是丰满一些,还真不知要如何瞒天过海。
自打胎穿过来,已整整二十二个年头。这二十二年中,她一直被当成男儿养大,行事做派上毫无女气。除了母亲还有贴身的采翠和冯妈妈,无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采翠最是贴心,侍候她洗浴泡脚解了一天的乏,这才惬意地躺上床,半眯着眼。
天气还有些阴冷,采翠将她的头发用大布巾包着,认真地绞干。她靠在床头,锦被松松地搭着,一只长腿曲起晃动,闲适风流。
采翠见惯她不羁的样子,每回看到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信国公好生讨厌,总与侯爷您作对。奴婢听外面人传,竟然有人说是侯爷处处与他不对付,还真是睁眼说瞎话。天知道侯爷哪里得罪他了,他如此百般让侯爷难做。”
晏玉楼闻言嘴角翘起,漫不经心地道:“既生瑜何生亮,姬国公嫉妒你家侯爷比他俊美,得了京中贵女们的爱慕,抢了他的风头。他必是日夜抓耳挠腮,如鲠在喉。”
采翠闻言,“扑嗤”一笑。
“侯爷是宣京第一美男,国公爷怎么敢与您媲美。奴婢瞧着他定是心中不甘,所以才会为难侯爷。侯爷不与他计较,他反倒得寸进尺,好生不知礼。”
“可不是,姬桑可不就是个不知礼的人,还是采翠最知我心。”
主仆二人说了一会姬桑的坏话,晏玉楼心情大好,惬意地闭上了眼。
她是想案子想到睡着的,迷迷糊糊地陷入梦中。一会儿光怪陆离,一会儿又是在案子中。更诡异的是她竟然梦到姬桑那张妖孽脸,他还对她抛媚眼。她被美色所迷,与他滚到一起,意乱情迷之时,她听到他似乎嫌弃她胸太小。
这个梦,真是一言难尽。
醒来后她臭着一张脸,努力把那莫名其妙的梦抛诸脑后,重新梳理案子。很明显,两件案子并不是一人所为。无论是柳云生还是程风扬,都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侵犯,也就是说贼人行事根本不是为色,而是另有目的。
可是这样的想法,在早膳后就被否定了。
礼部郎中董大人家的庶四子出事了,不仅被采,且被采得极狠。听说那处折腾得狠,怕是有可能要废。
晏玉楼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董府,李太原已经在那了,苦哈着一张脸。
“侯爷…”
“其它的事情等会再说,你把董四公子情况说一遍。”
“是,侯爷。方才下官亲眼看过,董四公子实在是惨,那处红肿不堪伤得太狠。下官看着怕是真如大夫所说,那药性极为霸道,轻则伤身重则丢命,董四公子将来……”
说到这里,老油条的他都心生同情。董四公子原名董子澄,自小就有才名。因为是可造之材,董郎中对这个庶子还算器重。
庶子若想出人头地,科举是最好的出路。董子澄将要在今年的春闱下场,不想出了这样的事情,看来前程是没了。
晏玉楼轻蹙着好看的眉,大步流星,李太原跟着小跑有些气喘。
“侯爷,下官问过董四公子,他道自己被下了那药,并未昏迷。且身不由己之时,感知那贼人是女子。”
女的?
晏玉楼脚步一停,顿感蹊跷。
董郎中的夫人姓曲,身形壮硕,满身的金饰,闪得人眼睛发花。一个婆子扶着她,她一手拍大腿,一手挥着帕子,正在董四公子的屋前干嚎。
“天杀的贼人哪,祸害了我儿,让我儿成了废人,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她的旁边,是瘦干干的董郎中。董郎中一脸惭色,老脸通红,想阻止她又心生惧意。打眼瞧见晏玉楼,赶紧行礼。
低声嚅嚅,“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丑事,惊动了侯爷。”
曲氏立马止了哭,睁着一双眼,死死盯着晏玉楼。我的乖乖,天下竟有如此貌美的男人。若不是旁边的董郎中咳嗽一声提醒,她不知道要发痴多久。
扭着水桶腰上前来给晏玉楼行礼,晏玉楼瞟她一眼,掀帘进了屋子。
一股药味扑面而来,熏得人难受。
屋子窗帘半掩着,透进亮光。桌椅极为破旧,倒是十分的干净。一张书桌,桌子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几本书,笔墨砚台皆有,都是普通货色。
一张木床,床幔发灰。
床上靠躺着一名少年,削瘦的脸,如墨的发。一双眼亮得出奇,清清澈澈像见底的水,平静无波。
少年生得极好,是一种看上去特别干净的美,带着些许病态。
“侯爷恕罪,学生不能起身行礼。”
“无妨。”晏玉楼走近。
董子澄垂着眉眼,像一只折了翅膀的天鹅,颈形优美。青玉般修长的手放在青灰色的薄被之下,紧咬着唇,只将下唇咬得泛白。
“侯爷,可要看那污秽之处?”
他强忍屈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笑。从事发到现在,他的屋子涌进一波波的人。府中的亲人、官差,但凡是来人,他都被要求展示那羞耻之处。
听着他们评头论足,看到他们或幸灾乐祸或轻视的目光,还要回答官差的问话。他觉得被剥光的不仅是他的衣服,还有他的尊严。
卑微的尊严被击得粉碎,他努力砌起的坚强崩塌摧毁。以后世人再说起他,必是不堪与轻蔑。他将永远与污泥为伍,终生带着洗不清的污点在困苦中挣扎。
晏玉楼看不到他的表情,仅从他轻颤的肩膀看出他此时承受的压力和内心的绝望。一个被人采了的庶子,以后别说是科举,就是想堂堂正正做个男人,怕是都极难。
董家庶子的才名,她听闻过一二。从那些夸赞之中,她能听出一个庶子的渴望与挣扎。想必此时的他,定是悲哀至极。
“本官不看。”
董子澄灰败的心更是丧到了极点,自己是怎么了?对方可是晏玉楼,堂堂的荣昌侯。这般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子,根本不屑他这等下贱之人,怎么会看自己这么一个卑贱之人的羞耻之处。
他心中哀切,如死灰一般。
“那…侯爷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董郎中想喝斥儿子无状,竟敢言语冲犯侯爷。一思及庶子的惨状,极不忍心,干脆装糊涂。曲氏不是亲娘,一心想讨好晏玉楼。
“你是怎么对侯爷说话的?侯爷您莫怪,这孩子一向礼数不周全。平日里对着我这个嫡母,说话不阴不阳的。想不到见了您,还是如此。您放心,以后我们一定严加管教,严加管教。”
董子澄低垂着头,并不争辩。
董郎中原想分辩一二,想到庶子经此一事再无任何前程可言。他可不会为了一个弃子得罪当朝权贵,索性一言不发。
晏玉楼不免齿冷。
单薄的少年身体在微微颤抖,唇紧咬着。恰如早凋的花朵,未及绽放被风雨所催摇摇欲坠不甘萎败。
空气中还带着那糜气,令人作呕,她心生不忍。
“事发到此时,应有好几个时辰,李大人带人看过后为何不给董公子清洗身子更换衣物?”
曲氏一愣,脸上肥肉一抖,“我们怕还有人要查看…”
“当真是一片慈母之心。”她语气冰冷,看向曲氏。
曲氏还以为她在夸奖自己,面露喜色,有心表现一二。不想她脸色一变,冷冷喝道:“你们出去,让人进来服侍董公子沐浴更衣,本官稍后问话。”
董郎中连声应着,安排下去。
曲氏撇嘴,这么一个奚落贱种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暗道荣昌侯到底是个金贵人,闻不得污秽之气,连审问人都要洗干净再审,真是讲究。
众人退到屋外,曲氏期期艾艾想上前巴结。晏玉楼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连李太原都不敢出声,其他人更是不敢造次。
董子澄洗好后,她一人进去。
少年湿漉漉的双眼看着她,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幼兽祈求有人能带他归家。那双眼中有感谢有难堪,还有不易察觉的渴望。
“学生多谢侯爷。”
心中难过,重新低下头去。自己这一身的污浊,至死都洗不干净,这声学生怕是以后都不能再自称。
“董公子遭此大难,想必定是悲痛万分,生不如死。犹如不着寸缕被弃于街市之上,遭万人指点,羞耻难当恨不欲死。”
他抬起了头,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荣昌侯会明白自己这样一个卑微之人的所思所想。这一刻,他突然想哭。
晏玉楼不是一个善于安慰别人的人,她出身高贵受人敬重,只有别人讨好巴结她的份,她极少费心安慰过他人。
然而眼前的少年,这般的稚嫩。她知道自己若不拉一把,他将来的人生一定永处深渊,再无出头之日。
“世间纵有如我一般幸运之人得天独眷,生而高贵。亦有另一种天选之人,他们受尽世间疾苦,历经磨难不改初心,终将扛起大任流传千古。董公子多年苦读,于暗夜之中一人孤独前行,眼看晨曦将至,万不可因为染了黑气,便羞于见光踟蹰不前。”
她的眼没有鄙夷没有轻视,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就那么看着他,面容平静,目光带着鼓励。
董子澄长长的睫毛轻颤,泪水无声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