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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二】 ...

  •   沉重的黑暗,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它所产生的回声,头很疼,但疼痛似乎在缓慢地平息,我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渐渐加大,间或地,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我有些吃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和梦中相似的昏暗,远处隐隐闪着火光。我移动着视角,隐约分辨出牢笼的形状,侧目望去,看到一条碗口粗的铁链,绑着一条手臂,我将视线慢慢回收,不免失笑,这不是自己的手臂么?我低头看去,自己只着一件褴褛单衣,胸口以下,似乎是冰冷的死水。感官渐渐回归体内,我又向远远前方的光亮处望去,原来并不是火把,而是水面倒映出上方的窗口,光亮应是来自上面——上面却只是一口窗,从我的角度,既看不到栅栏,也看不到任何修饰,似乎那只是单单纯纯的一口四方的窗。
      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突然觉得全身发寒,脑中猛地跃出满室的鲜血,鲜血之中,一个僧侣趴倒在地上。
      会是无忧师兄吗?
      我不记得我是否有上前查看……但我记得有人在叫喊,很吵,什么“死”什么“杀”的,可是那都是些什么人?
      我还听到婴儿的哭声,可是,怎么会有婴儿?
      我想起来,我最后有听到师父的声音,前面说的我听不清,但最后一句我听清了。他说的是:“尘归尘,土归土。”
      这送终之话,又是在对谁说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忙大呼救命,铁链声被密室回荡得震耳欲聋,几乎将我的呼救声掩盖下去。但也许会更有效也说不定,我干脆不叫喊,改为晃动铁链,这巨大的声响应该能引起路过之人的注意。
      如是良久,我只觉得双臂酸麻,渐渐停下动作后,发现上方已恢复了安静。
      我呆呆地望着四方之窗,直到被自己的笑声吓到才顿悟过来,原来此生不过如此。
      本就不对世事抱任何希望,何以真切身陷生死的时刻,还会眷恋不舍?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仰仗的,不过是慈悲为怀的师父,这唯一能将我与常人一视同仁的长者。如此想来,我真算是即死可也。
      我垂下头,望着暗水中的面孔,觉得自己还是赚了十数年。就是这样一张脸,被遗弃也实属应当。就是这样一张脸,被欺凌也实属应当。就是这样一张脸,即便枉死,也实属应当。
      这时,我又听到上方传来了脚步声,这次较上次更多,不,简直像是千百人从上方经过。我抬起头,一丝微小的希望在心底萌生。我听见诵经声,经过石壁的隔滤依然雄厚绵长,这莫不是百佛朝宗?我被困在此牢中不该时日过长,因而,最近既无年祭,又无大庆,为何会在此时高僧云集?
      我更加不解自己究竟身困何方。

      那却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

      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容,我到后来也无法用言语形容,我只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光辉仿佛都是为了他而存在的。
      诵经声戛然而止。
      一人的倒影出现在了水面上。他虽孱弱却散发着坚定的气势,眉宇中似有忧伤似有愤怒,那双眼睛,在黑暗的水中都能折射出令人醉心的色彩——就是这样,我迟迟忘了呼吸。
      他手中拿着帛卷,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拜祭着什么,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着他手一松,将帛卷往下一投,咚地一声,在水面上卷起了沉寂的涟漪,而他就在这涟漪之中转身离去,我忙抬头——却才回想起自己根本看不到上面的景色。莫大的失落感随之而来。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倒影中,稀眉鹤发,白须郁郁——这,这不是师父吗?
      “师父!”我试探地大叫一声,只见倒影中的他长长叹了口气,随即便闭目合掌,竟是念起经来了。我的心基本和死水一般透凉。
      师父听不到我的声音。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我算是还没死就已经死得死死的了……
      只见师父从旁边拿过一个手掌大小的锦袋,又握着念了半天的经,最后手一扬,和方才那人一样,也将锦袋丢了进来。锦袋摔在水面上,荡了几下,却没有丝毫要沉下去的迹象。师父似是皱眉说了些什么,便往旁边让开,两个侍卫装束的壮汉凑了过来,手一抬,原来各举着一根竹竿,穿过窗口往水面捅来。也不知是粗人粗心还是锦袋通性,两人胡乱捅了半天,有几次的确已将锦袋捅下了水,但不一会儿,却见它又从旁边浮了出来,总之,四两的锦袋,费了他们千斤力气。这时,旁边似有人让他们退下,竹竿也收了回去。原来又是师父,他一手撂起袖口,一手攥着竹竿,眉头深锁,似在蓄力,突地目光一聚,手起杆落,竟然正中锦袋,直入水底!
      我望着被水面薄薄盖过的竹竿,心中难免惊愕。自小我就从未见过师父透露出任何武学造诣,所以我并未料到面目慈祥的师父原来也是深藏不露。
      师父盯着水面许久,最终似乎确认了锦袋已沉入水底,才重展眉颜,恢复了他惯有的表情,侧过身谦恭地向什么人说了些话,便从倒影中离开了。

      过了半晌,头顶的脚步声又再次响起,渐次减弱。大约上面的人都已经走了。
      我经过多次心里挣扎,现在却已经麻木了,只是想道:那紫袍的公子大概是永远也见不到了……
      紫袍?
      我重新回想他的装束,我还记得他清浅的眉上那条黑色的抹额,中间嵌着一颗金色的珠子——我倒吸了口气,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这时,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妖孽,虽是为师对不住你,但你也须知道,今日之果,必有昨日之因。你……放心,为师定会好好为你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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