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一千零一夜》露浓

4、第四个故事、吴下阿蒙

　　刘备见小童喜笑颜开分外可爱，又好奇地周一说，也不介怀一个稚龄女童说他不读书，只礼道，“敢问小公子，何为地周？”

　　小童曰，“我问你，地为何形状？”

　　刘备不解此问之意，只能作答，“天圆地方？”

　　小童摇头，“非也非也！张公平子《浑天仪注》有言，‘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内，天大而地小’，可见地乃球形。”

　　刘备诧异不解，又问，“脚踏实地皆平，如何能做球形？”

　　小童曰，“置蝼蚁于水缸壁上，蝼蚁视水缸为平为圆乎？你我于天地间，岂非蝼蚁，自不知天地之弧。我且问你，若地方而平，为何南边夏至立木无影，而北方无论时节，万物必有投影？为何于岭南观星，北极星低垂地平，愈向北行则北极星愈高？为何海上观船，远去则犹如被海面遮挡？可见地不平而有弧度。地即为球，则可算其周长。”

　　刘备大为惊叹，“你如此年幼，足不出户，竟尽知天下事！”

　　小童得意洋洋，昂首曰，“若不能行天下路，亦可读天下书，以知天下事；阿姐向来如此教我。”

　　刘备回想往日所学所论，乃叹，“我读《诗》、《书》、《礼》，不觉可知天下事。有卢师解说，尚可略得一二圣人之义，我自读书竟一无所得，于是常有不耐。”

　　小童侧头望了他片刻，又道，“我与你讲个故事，可好？”

　　见这稚龄小童开口便是故事，颇多效仿长姐之意，刘备心下好笑，却仍是点头致意道，“小公子请讲。”

　　小童曰，“吴国有将名吕蒙，读书少然素有勇名，以入军中，数年功勋乃为将。吴王谓蒙曰：卿今掌事，不可不学！蒙辞以军中事多繁重，又言圣人礼仪于军事无用。吴王曰：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但当涉猎，使耳聪目明尓。读《诗》可知国风，读《书》可以史为鉴，读《易》知天文，读《山海》知地理，于军事无用乎？蒙乃始就学。岁末，吴王与蒙论议，惊曰：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蒙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况乎三月？于是吴王以蒙攻楚，大胜，遂有不世功名。”

　　刘备听此事，突觉心悸，隐隐竟生出悲苦之意，稍待凝神静心，乃施大礼曰，“谢小公子不吝赐教；君今日堪为备一问之师矣！”

　　小童还礼，连称不敢，却难掩得意神色，答道，“来日再见，兄长亦当使吾刮目相待！”

　　刘备却还惦记着一事，又问，“方才说了一半，险些忘了；敢问地球究竟周长几何，如何推算？”

　　小童顿时涨红了面庞，踌躇半晌方道，“家姐讲解我不曾听懂，亦是不知。所以说你莫称我做师父！我领你去见阿姐罢。”

　　刘备忍俊不禁，温声道，“小公子教备的岂止地为球形一事，这一问之师岂有不实？你也莫要在意；我若是见到你姐姐，再问她便是了。”

　　小童沉思片刻，最后一跺脚，好似定了决心，道，“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取样东西与你。”

　　刘备愕然，心知不妥，正欲阻拦却见那小童片刻间跑了老远，哭笑不得，又不敢不候。不时小童回转，手中捧着一件球状物事。待小童走进，刘备见她手中竟是一个细木制成的圆球，打磨的光可鉴人，球上绘有山川河流，五湖四海，又城郭无数，当真精致无比。

　　小童将木球塞到刘备手中，说道，“这是家姐做的地球仪，以教我天下地理。今日我送了你，你可多多琢磨。我看你精于算术，或许有了此物，你能独自演算出地球周长也未可知。”

　　刘备哪里敢收，小童却道，“我自是送于你了，你不收却也太失礼！我若想要，再与家姐做一个便是。”言毕竟又是瞬间跑得只剩一个小小影子。

　　刘备捧着地球仪，寻思半晌，便去寻郑益恩。卢会、荀衍、郑益恩三人尚在论辩，刘备上前，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说与郑益恩听了，又将地球仪递于郑益恩，心下颇自不安。郑益恩却不禁大笑，也不接地球仪，卢会、荀衍亦是莞尔。

　　郑益恩与刘备作揖道，“小妹年幼顽劣，不知天高地厚，叫玄德看笑话了。玄德不愧真君子，对八岁小童且如此敬重，今日可也给她上了一课，教她‘三人行必有我师’真意！ 她既将此物送于你，便收下罢。吾妹做此物，本意与家人议论 ，只此等见闻止于郑家倒是可惜。传道于世，岂不美哉？”

　　后卢会与刘备、刘德然共归涿县，途中日日研习地球仪。那球上不但绘有大汉十三州、西域诸国，极西之地只闻其名而不知其形的大秦，更绘有闻所未闻的大陆悬于海外，大山巨川，不胜其数。卢会乃叹曰，“且不论这些海外之地，只看大汉十三州，山川湖泊尽如此详尽。吾父藏书中亦有地图，绘一州一郡有更精细者，但若要绘尽大汉疆域又如此详实，天下图鉴谁堪与比？此等宝物，在郑家不过一小童玩物尓。求教于郑公者无不满载而归；玄德更得天下绝学！”

　　刘备知卢会心仪地球仪，但若要提出相送卢会定不会接受，更何况他亦心有不舍。待归涿县，刘备便着手复制一个地球仪。他从县里陶匠处买了些上好的白陶土，用藤条编制成球形，以陶泥覆之，又以轴穿之，立于架上。球体可凭轴旋转，方便在球上绘图，也方便日后观摩。其实此形亦符合地球自转之理，只刘备自不知其中奥妙。这些对刘备而言倒不算难，但要精准复制球上一山一水不可谓不苦，竟耗费了刘备小半年的闲暇。刘备所做地球仪较原物却又是精细一份，只因他用陶土，可做山川形状，则山有棱脊，河划沟渠。待地形尽皆完成，便托于陶匠烧制，过火之后坚如磐石，色白如雪，置于案上竟有几分上古陶器的风雅。

　　刘备亲自将新做成的白陶地球仪送至卢家。卢会又喜又惊，见此物耗费许多心血，几不敢收。

　　刘备便道，“本是为兄长所做，若不收，留来何用？送兄长一份大礼，日后再来借书，当心安理得。”

　　卢会这才收下，又是叹道，“你我同乡同门，你本是吾父弟子，来借书自是理所当然，何须一份大礼才可心安理得？玄德不当作此想法。”

　　刘备乃笑曰，“那就算是为兄长送礼的借口。”

　　两人又是谈论一番天文地理。卢会忽攸思及一事，拍案笑道，“当年曾言，求教于郑公者无不满载而归，然玄德得天下绝学可谓独一无二。今日方知，可有比你所得更多之人！”刘备忙问究竟，卢会曰，“便是那一日与我等共访的颍川荀氏三子中最长者荀公达。闻郑公激赏此子，欲以长女妻之，如今两家已拟定婚约。那位郑氏奇女子即将远嫁颍川。”

　　刘备回忆了一番那日众人形容，点头道，“荀公达屡有惊人语，委实让人佩服。只是郑公激赏此子？”

　　郑玄温和大度，那日对众多学子都有所褒奖，倒看不出来对荀攸有何不同一般的欣赏。或许郑公深藏不露，心意不为外人参道，亦或许郑氏方是激赏荀公达之人。

　　卢会莞尔，应曰，“我知你意。”

　　颍川荀公达拜郑公，得公青眼，遣女远嫁一事士人多有议论，常为美谈，一时间荀家声名又远传于外。亦有名流欲以女妻荀彧，荀绲一一推却，言次子早有婚约。中常侍唐衡曾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转以与彧，绲未敢拒，此事多有人知。昔年左悺、唐衡之流杀生在口，时谚云“左回天，唐独坐”，言威权莫二也，顺之则六亲以安，忤违则大祸立至。只如今唐衡身死十数年，昔日威势尽亡，遂有人劝绲当为子另择良配。荀绲皆不允，有言，“君子既诺，何以毁约？唐公势大，不敢违之；唐氏势弱，更不敢负之，当为我荀家妇。”世人皆叹荀氏龙之风骨，唯宵小以为所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