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仲子逾我墙》娇女

11、芙蓉花自开

　　纪晓芙将坐忘峰那片芙蓉花养得极好。

　　每每给花浇水时她都会想起那年。

　　自己和不悔刚到坐忘峰的那年，时值三月，恰好遇上了倒春寒，昆仑山是苦寒之地，坐忘峰上光秃秃一片看不到一丝春意。直到三四个月过后，天气逐渐变得炎热她才发现自家院子里还有一片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问杨逍：“这是什么花儿？”

　　“芙蓉花。” 他负手而立站在她身后，含笑看着她，一如当年他问她“你在找什么”时风轻云淡的模样。

　　即便是一身白月衣衫淡淡地站在那里他也是世间难求的模样，亮堂的烛火下纪晓芙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好似天上的星辰都黯淡了几分，她想这个人的模样是要在心里记一辈子的，于是自己也一步步的走向他。他眼里有火，眼底是藏不住的情欲，连手也是那样炙热，丝毫不加掩饰的说着心底最真实的情意，连带着她的手也开始变得发烫。

　　她的手不会再放开了，他想。

　　抱住她的时候，杨逍几乎要屏住自己的呼吸，生怕下一瞬这个怀抱就落了空，“砰砰” 的心跳声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受到抓住他腰间衣角的那双手，紧贴着的胸膛，两颗不平稳的心好似也在这一瞬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听到了尘埃落定的声音。

　　他也终于闭上了眼，环住她的双臂又用了用力。

　　但是很快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再次回到竹屋时，杨逍又坐在了那把琴前，手指动了动却什么也弹不出来，杨逍突然想起那天正午，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她一再追问，他便索性就那样说了出来。

　　一语成谶，从那之后他的求之不得，他的辗转反侧，他的惟一，皆是她。

　　想他杨逍一生随性自在，却头一遭尝到了寂寞的滋味，这间不大不小的竹屋他竟觉得这般荒凉。门落锁后，杨逍便去了坐忘峰，君子一诺千金，他曾说自己不是什么君子，现在却日日夜夜守在坐忘峰，守着那些话，守着那一个多月的回忆过活。

　　杨逍回到坐忘峰便开始种植那些芙蓉花。芙蓉花忌干旱，喜潮湿，坐忘峰并不适宜种这些植物，他偏不信邪，日日浇水灌溉，悉心照料，开出的花仍不讨喜。

　　江湖天下哪里不是家，杨逍本不甚在意这些东西，但这次回到坐忘峰后他却开始尽心收拾这里。杨逍不熟悉什么植物，却在偶尔听到有人说“眷彼芙蓉花，盈盈秋水中”后他便弄来了芙蓉花的种子，这是他惟一熟悉的植物，也是他私心的念想。

　　芙蓉，芙蓉，若我种成这一片芙蓉花，你是不是就回来了。

　　杨逍从灭绝手里救下纪晓芙时，他拥着她，失而复得，就像在悬崖边上盛放着的一朵花，随风摇曳却不能连根拔起。他觉得今年坐忘峰上的芙蓉花一定会开得很美。

　　后来的他们啊就像世间千万夫妻那样，她照顾这个家，他守着他们的理想，从天光乍破走到了暮雪白头。

　　生老病死杨逍早已看淡，他们都清楚这谁也逃不过。纪晓芙握住他枯槁的手，她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生命在流逝，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就连声音也是那样嘶哑，纪晓芙却觉得他还是自己心里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晓芙…晓芙…以后我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他颤抖着想将那只当年握住她的手伸向她，“我走了你怎么办啊…你怎么办啊…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这是他在这世间惟一放不下的念想。

　　“你放心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他们都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的声音却还是这样清脆就像刚刚在一起时的二八年华。

　　安葬好杨逍的第二天，纪晓芙依旧来到院子里照料这些花，坐忘峰的芙蓉花这些年开得极好，他说这是自己的念想，又何尝不是她的呢？

　　她明明不属于这里却偏生在这里过得最幸福，就像这些花明明不适合长在坐忘峰却也可以盛放。

　　纪晓芙看着远处忙碌的女儿，头簪白花，自己从头到尾却是这身青衣，而现在这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了。

　　当天她便给女儿交代好了一切，她说自己好想杨逍他这个人性子急，怕他等不到她，其实她们都清楚，这次等不及的是她自己。女儿没加阻拦只问她那些芙蓉花怎么办，她说没关系，坐忘峰的花会开得很好，就像她一样，被杨逍带回来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只属于这里。

　　纪晓芙也走了，坐忘峰的芙蓉花依旧开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