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仲子逾我墙》娇女

10、没有恩怨

　　十三岁那年我被师傅收为弟子与她一起回了峨嵋，那时的自己已经错过了学武的最好时机，可师傅还是亲自教我，只是一年过去了我的武功却没有太大长进。

　　我在峨嵋众弟子中是资历最浅的那一个，师傅和师姐待我也很好。我知丁师姐有时会气不过师傅对我的照顾，“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竟然值得师傅亲自教导，依我看啊师傅她老人家也不过是把你当成替身罢了…” 只是我不明白她说的替身是什么意思，当我去问静玄师姐的时候她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当我去问贝师姐的时候她竟当着我的面哭了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师傅曾经还有一位名叫纪晓芙的弟子，师傅对纪师姐很是爱护，亲自教导她武功还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她，只是这位师姐早在两年前便被明教一个叫杨逍的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师傅也曾痛心疾首了一段时间，后来便是遇见了我。

　　我也终于明白丁师姐口中的替身是什么意思了，师傅有意将我当成纪师姐来培养，却是我资质平庸，在习武上并没有很大的天赋，说到底是我让师傅失望了。

　　贝师姐那时说让我不要多想，现在也终是明白了师傅每次看向我时眼里隔着的东西，仿佛有千山万水我总是看不透。

　　慢慢地师傅也不再刻意教导我，好在我平日里听话乖顺做事也勤恳，她便应允我和贝师姐她们一起练习。这样也好，我明白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纪师姐那样的人，不必浪费了师傅的一番苦心。

　　只是没想到我后来却碰到了纪师姐。

　　那天师傅说她打听到了屠龙刀的下落，倚天剑早已在师傅手中，对于这次的屠龙刀师傅也是志在必得，以防万一师傅让我也跟着众师姐们一起下山。

　　可谁也没料到这只是一个圈套，其中一个小门派听说了倚天剑在我们峨嵋便想了这样一个法子，什么江湖正派真是让人不齿。

　　可到底是寡不敌众，为了分散敌力我们兵分四路想引开他们，却在途中遭到了围堵，我与静玄师姐被迫分开，好不容易甩开了那些人胸口却中了一剑，血迹已经染红了大片衣襟我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慢慢模糊，依稀记得昏倒在地时我看见了不远处正冒着炊烟的一间屋子。

　　“你醒了？”还未等我看清眼前的人便听见了她的声音，“感觉好些了吗？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直到这时我才看见眼前这位农妇装扮的女子，她焦急的看着我，似是在担心我的伤势。

　　“你是？”等到开口出声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细若游丝。

　　“我…你先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她好像有意在避开我的问题，也罢，原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现在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在她这里养了三天才勉强可以下床，我本想早些离开却被她拦下了。她虽极力照料我，这间屋子也被收拾的干净整洁，可我看得出来她这里并不富裕甚至是有些穷苦，这几天躺在床上我便隐约听见她经常与一个小女孩在屋外说话，听见那个女孩叫她“娘亲”很是亲昵，可我却从未听到过男子说话的声音，我想她的生活也并不容易，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打扰。

　　她见拦不住我，便急着出口“你是峨嵋弟子吧。”

　　“你是…纪师姐？”或许是听过太多关于她的传言，或许本就是同门，我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嗯，我是纪晓芙。”

　　“太好了！”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纪师姐…纪师姐…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回峨嵋，师傅…师傅…”那时的自己只顾着高兴，只想着纪师姐回去了师傅也算是弥补了自己的遗憾，却忘了这几日叫她娘亲的女孩子，忽视了她的欲言又止。

　　“娘亲。”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却听到了小女孩甜腻的声音，也就是这个称呼打破了我的幻想，我定定地看着那个拿着糖人站在门口的小女孩不知作何反应，手却先一步放开了纪师姐。

　　我看着她走过去抚摸着女儿的头说道：“不悔，你先出去玩好吗？娘亲一会就出来陪你。”我看着刚刚还在温柔哄着女儿的纪师姐却在下一秒直愣愣地跪在我面前。

　　“是我对不起师傅，可是…我…不能跟你回去，也求你…一定不要将我的行踪告诉师傅，就让她老人家…当我…当我已经死了…”焦虑、紧张、不安充斥在我们之间。

　　我该怎么办？师傅养我教我，纪师姐救我照顾我，我谁也不能辜负。

　　“纪师姐…你先起来…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将纪师姐扶起来，向她倒了一杯茶，蒸腾的水汽之间我似乎已经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听见了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

　　“她…是杨逍的孩子”

　　“那日我被杨逍带走，刚开始我很怕他，我以为他是师傅口中的奸邪小人，却没想到他可以冒险救一个小女孩的性命，他也会弹琴，会读孔子，他告诉我武功不该分门别类，他夸我做的菜有名门正派的味道，他是明教光明左使却愿意陪我和雁儿一起去河边抓螃蟹…”

　　“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人，他可以目空一切也可以为了留住我装病，他可以为了明教不去怨恨对他下毒的人，他是君子…他从未轻薄过我，他是…待我极好的人…”

　　“他很爱喝酒，可是后来他说他求的惟一是我，他说若非死别绝不生离，我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从未见过…”

　　“我已经对不起师傅了，若是再因为我给他带来灾祸要怎么办啊…杨逍要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雁儿是谁，不知道杨逍是怎样装病，怎么夸她，只觉得当时的她很幸福。

　　记忆里这是纪师姐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可好像她并不是在对我说而是自言自语。

　　峨嵋练武很苦尤其像我这样没有天赋的人，可即便这样我也想不到纪师姐离开杨逍一个人怀着孩子又是怎样生活的，她太苦了，这么些年她的心事她的思念她的顾虑从未有人在乎过，这些话或许已经在她心口反复滚烫了多次却从未说出口过，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她也需要一个宣泄口，她需要将这些不为人知却弥足珍贵埋藏了许久的感情说出来。

　　纪师姐就这样说了很久，我却未听到过她的任何一句埋怨，后来的苦难也只是匆匆两句带过，或许现在说出来心里的念想便会少一点。

　　“她…叫不悔？”

　　纪师姐笑笑，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嗯，她叫杨不悔。”

　　不悔，杨不悔，我叹了口气，远在坐忘峰的那个人是否还会有机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在念着他爱着他，不悔与他的相遇相知相爱。

　　“纪师姐…既然你已经不打算回坐忘峰了，何不与我一起回峨嵋，你回去之后好好向师傅解释，她定会理解你的…我也会帮你的。”

　　“我不会回去的…”

　　我知道纪师姐是个固执的，可如果她再这么固执下去这样的苦日子又要过多久，“为什么？要不…要不…你将不悔送到坐忘峰，我们再一起回峨嵋。”人一着急就容易冲动，说这话的我已经忘了不悔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不可能！如果你再说这样的话，请你马上离开。”

　　听到这话的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于是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纪师姐，你…是不是因为自己和杨逍之间有什么恩怨没有化解才不愿见他…”

　　“没有恩怨…我和他之间没有恩怨…”

　　我不明白，既然没有恩怨为什么放不下，为什么不让自己好过一点，纪师姐只摇了摇头道：“你还要再休养几天，我只求你回去之后不要告诉师傅她们…若是真的要告诉她们…我也不怪你…”

　　第二天我留了一封信便离开了，后来很长时间我都没再见到过纪师姐，而那天的事也成为了我们之间的秘密。

　　“弟子…弟子的女儿叫做…不悔…”我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第一次听纪师姐说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可现在我却希望她的女儿不叫这个名字，这个好听的名字很可能会要了纪师姐的命。

　　“不悔…”

　　“死，也不杀…”

　　我躲在门外听见纪师姐的回答，看着远处不知是不是坐忘峰的地方心道：杨逍，如果你知道今天的事，你是否会像我一样难过。

　　多年后六大派决定围攻光明顶，此时的我也已经不是峨嵋最小的弟子，那个被叫周芷若的师妹我看得出来她喜欢张无忌，可也是在她将剑刺向他的时候我便知道他们这辈子或许是有缘无分了，她也不可能成为这个张姓少年心里唯一的姑娘了。

　　我突然想起纪师姐说起杨逍时的样子，是那样神采奕奕那样温柔缱绻，想起她的死也不杀，想起殷梨亭对杨逍的侮辱他却不辩解一句，想起刚刚那个少女冲出来挡在他爹爹面前时的样子，想起那少女脆生生的一句“我叫杨不悔”，想起杨逍坐在那里黯然神伤的情景。

　　“没有恩怨…”

　　是了，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恩怨，她是他心上惟一的姑娘，是他这辈子的牵挂，他是她宁死也不愿伤害的人，是她的不悔亦是他的。

　　杨逍，想必你知道那天发生的事一定比谁都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