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38、盲点

　　印象里，人都是冰冷的，不单单指内心，更是表面。

　　表面装作关怀备至还是好的，其实是当做棋子利用完后随手丢掉。
　　还有的更甚，真心待过自己却又将自己打入深渊。

　　后来卫落谷发现，不是人们冰冷，而是她太炙热。对任何人都很炙热，才敏感的察觉到他们的差异。

　　她用五年学会了放弃情感，试图融入其他人，即将成功的时候，遇到了和曾经自己很像都很炙热的人。

　　视线逐渐向下漂移到了还抚在脸颊上的手，那只手仅仅只是轻轻的触碰着却像是被火烤过的炭，烫的卫落谷心跳漏了一拍。

　　沿着那份热度，瞬间席卷了卫落谷的全身，她从未感受到如此奇妙的心情，欣喜之余夹杂着酸楚，和洪流一般逆流而上，冲入鼻腔和眼眶。

　　渐渐的，那只手又变得温存有余，最后与自己温度变得一模一样。

　　卫落谷红透了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景尊柏装作轻佻惯了，这种光天化日摸女人脸的忌讳犯了多少次？他全当自己是把这个习惯保留的出神入化，却在见到卫落谷慢慢恢复血色时五指僵在那里。

　　不妙，景尊柏心里建设塌陷，他……怎么就情不自禁的出手了呢？

　　陈覆瞪着眼睛感慨这个太子胆子越来越大，他缓过神来发现周围偷偷围观的宫女们双眼冒着金星，比当事人还要激动，似乎是将卫落谷的位置想象成了自己。

　　他双手交叠环抱，一只手悄悄地伸到腰间将剑从剑鞘里拔出几分。顿时宝剑的寒光衬着深夜闪烁起来，轻轻松松的切断了那些宫女眼中的幻想。

　　宫女们不傻，知道什么该看见什么不该看见，所以赶紧低下头匆匆离开，装作自己一直在忙碌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太子殿下，该去问候皇帝陛下了。”陈覆在旁提醒，声音没有玩笑的意思。

　　“啊……啊……，”

　　景尊柏眼神闪烁一下，手指在空中顿了顿，由意未尽却又慢慢缩回。
　　“卫……卫姑娘累了吧，……还是我自己去里面问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深深的看了卫落谷几眼，匆匆忽略掉了慌乱，逃跑似的离开。

　　陈覆默默叹了口气，发现卫落谷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而她脸颊上的血渍依旧在那里附着着，丝毫没有被擦掉。

　　他抬了抬手，发觉和那个风流太子没有两样有些不爽。都怪这个丧气的小姑娘，长得人畜无害，人人都想摸她一把。

　　最终他将抬起的手只是伸出了只手指指着她的脸颊，“把脸擦干净些。”

　　说完陈覆也溜走了。

　　卫落谷跟魔怔了一样，维持同一个姿势站立挺直，脑子里面嗡嗡作响，唯有先前她同景尊柏在树上依偎的回忆转来转去。

　　周围有些不明情况的下人们见她这样，在旁边议论纷纷。觉得她是给皇帝看病自己也看傻了。

　　也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卫落谷理性逐渐恢复，强制性的切断了内心的纷扰。她深深吸了口气两只手狠狠的打在脸上，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惹得那些下人们赶紧低头走开。

　　疼痛逐渐掩盖了刚才脸颊的温度又添上了一层火辣辣的感觉，卫落谷觉得清醒多了才松了口气。

　　现在的情况可不允许她这样心烦意乱，果然碰见那个太子没什么好事，总是影响自己的思考。

　　还有那个陈覆，脸色变化比刮风还快，掌握不了。说起来陈覆好像说她脸上粘了些东西。

　　本来可以回到长枫院在清理，可卫落谷总觉得从永康殿走到长枫院的这段距离异常尴尬。便下意识的将手缩到袖子里用袖子擦拭着不知道在哪里东西。

　　擦着擦着，衣袖搓到鼻子，而一股浓厚的香气从衣袖传入鼻中。

　　卫落谷刹那间停下脚步，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迟疑地再一次将衣袖放在鼻下闻了闻，似乎那股香气又不是那么明显。

　　借着月光看了一下衣袖，发现上面血迹斑斑。卫落谷咽了咽口水，视线下意识的往周围扫视了两下。这条路是通往长枫院的，自然不可能有闲杂人等。

　　既然没有多余的人在，卫落谷就稍微有些放肆。她夸张的伸出胳膊，另一只手使劲展了展衣袖，将没有血渍的地方放在鼻下闻了闻，又将血渍多的地方闻了闻。
　　即便这样她好像觉得还不够，又把下摆裙掀起来，闻了闻沾在裙角上的血迹。

　　“怎么会……？”她自言自语的问着。

　　没有沾上血渍的地方气味没有多大，而有血渍的地方确实带着一股并非血腥，反而甜蜜幽香的味道。

　　这幽香卫落谷太熟悉了，刚刚还闻了许久。不正是永康殿庭院的味道吗？

　　她身处永康殿就算与那个味道同化了，也不应该偏偏沾上血的地方味道特别浓厚啊。

　　有两个想法从她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是血迹沾湿了衣服吸收了很多香味，另一个是，

　　血迹本身就是这个味道的。

　　前者有可能但不太能够，就算吸收了很多味道也不可能一点血腥味也没有。若事实真的偏向于后者，那可就是相当了不得的问题了。

　　得病肯定不至于如此，融辉皇真的是中毒。只有毒才能改变血液的味道，且和庭院的味道密不可分。通过这一点又衍生出了另一个问题。

　　有人对皇帝下毒！

　　光是几个字就足以拥有掀翻朝廷格局，叛乱反政的后果。若是自己猜错了一个字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卫落谷发疯似的揉了揉脑袋，声音不自觉地加大，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刚刚没有察觉呢？？！……对，一定是窗户开着屋子里面都是那个味道，把血味冲淡了。”

　　啧啧啧，这可如何是好？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如果真的揭穿了，下毒者也不会对她造成报复威胁？若是不揭穿就治不好皇上，到头来还是死。
　　说到底她现在的身份仅仅是个助手，卫嵩又不知去向没有办法让他配合自己演戏，自然也不能借着他的口把这个消息告诉融辉皇。

　　卫落谷急得在原地转起圈来，架势颇有点像她在厢房自己一个人放飞自我的样子。

　　既然不能借卫嵩之口，说不定是天意。那就找一个和他一样立场的人好了，要是到时候怪罪下来自己也可以撇的干干净净。

　　卫落谷脑子里面第一个冒出来的人便是唐笙桐。

　　卫嵩没来之前一直都是唐笙桐照看着皇帝，相信他说话的分量也是足以相信的。就让他说他自己猛一下突然发现了这个盲点好了。
　　虽然唐笙桐人还不错，可这种性命关天的事谁还能顾及到对方呢？

　　在心里面有个完整计划框架后，卫落谷顿时浑身充满了干劲。她也不知道，自己正处于难得释放脑力的极度兴奋的状态。她太爱动脑子的事情。

　　想到唐笙桐满头冷汗，不怕血脏的帮融辉皇擦拭，想必他是个忠臣，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很乐意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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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等等？现在这么一回想当时唐笙桐身上也沾了些血吧？他照顾皇帝那么久，怎么可能连这点事都没有发现？

　　忽然，与唐笙桐相遇以及经过的种种事情在卫落谷脑子里面如同闪电般流通。
　　而一开始的兴奋转化为了静冷。她瞳孔猛烈的收缩了一下，腿有些发软，心跳也剧烈的加快起来，丝毫不亚于被景尊柏触碰的慌张。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因为欣喜，是不寒而栗。

　　“莫非……东长枫……西生桐？”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前方突然有阵猛烈的风席卷而来。风迷住了卫落谷的视线，她不得不用双手挡住面容，心脏跳的快要出来了。

　　树叶与灰尘在周围飞舞，声音不大不小，但对于卫落谷来说任何声音都足以致命。她一口气都不敢多喘，提起裙子拔腿就跑，仿佛身后有什么宏猛野兽追赶着她。

　　对于在厢房呆了多年，极少出过家门的卫落谷来说，体力差到了极点。等她拖着的身子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跑到长枫院，几乎就剩半条命了。

　　她挣扎着推开屋门钻到屋里，发现屋内的点灯没灭，便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打开壶盖分别泼在了灯上。

　　屋子瞬间灭了火，直到这时她才长嘘一口气，抑制住狂跳的心脏。

　　她将耳朵贴近门边，仔仔细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然而除了风声以外其他什么都听不见。

　　最终风停了，卫落谷舔了舔干涩的唇，爬起来悄悄打开纸窗远远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永康殿。
　　隔着树荫它斑斑斓斓，从头亮到尾，像是一条光线，同样是皇殿中最亮的点，连天宫恐怕都难得可见如此繁华。
　　因此，不管离得多远，只要能看见那边最亮的便是皇帝所在的地方。

　　若是在宫外的人见到了定是十分羡慕吧，而那些羡慕的人自然不知道如此漂亮的景观背后也隐藏着黑暗。

　　“慕长枫……，我该怎么办啊。”卫落谷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依旧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