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36、白色栅栏

　　“咚咚咚。”

　　卫落谷身后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她猛一下子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花瓣随意又扔回了床上，顺势用白布将床覆盖。

　　她整理了一下衣裳去开门，心里不禁暗想，“莫非那位陈将军又有事找自己？”

　　推开门，一位身穿素青色绫罗官服，手持纸叠宫灯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男人看上去白白净净，头鬓整齐，眉眼之间透露着清秀，但绝非是阴柔的样子。他嘴唇薄如纸，恰如不谙世事的书生淡薄。

　　卫落谷从上到下悄然打量了他一番，注意到他手上提着宫灯才意识到天色已晚。
　　而他身后的背景不知何时灯火通明，谁那么大的胆量敢来长枫院点灯，就不怕碰见鬼了？

　　“微臣见过卫姑娘。”
　　男人率先开口，而他的视线则同样绕到了卫落谷的后面，
　　“……卫姑娘怎么不点灯？”

　　“你是何人？”

　　卫落谷反问。

　　“微臣姓唐，字笙桐。系太医院正品御医。先前一直在太后宫里面照顾着，没能及时帮助卫先生和卫姑娘，特此来问候一下。”

　　太医院正品御医，那不是御医之首吗。

　　此人看上去年纪轻轻，没想到医术竟然比先前见到的那些老头子还要高明。

　　“谢谢唐太医关心。”卫落谷双眼转了转，既然正品太医都到了这里，不如打听一下融辉皇的身体状况，到时候好演戏。

　　“我去点灯，还请你慢慢讲一下殿下的病情。”

　　唐笙桐点点头，跟着卫落谷进了屋。

　　卫落谷不知道蜡烛烧油被放在哪里，四处东翻西找。地上散落了些箱子之类的没有来得及收拾，差点将她绊倒。

　　唐笙桐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卫姑娘，别找了。”

　　“那怎么点灯？”

　　“我来吧。”

　　唐笙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边的角落。而角落里面放置着一尊竖直的油落。他手举起宫灯将宫灯的罩子打开，轻轻取出烧油碟子，将碟子倾斜。
　　透明色的烧油顺着碟子边滑落，落在油落上些许。

　　紧接着，微弱的火星刚一触碰到油落立马迅速燃烧，将整个角落的附近都照的通明。

　　“这个油落材质很特殊，是蜡木做的。不用蜡烛和烧油，只要一点点火星就能燃烧，而且不会被风吹灭。想要熄灭它用水浇一下便可，水吸收的很快，不用担心点不燃。”

　　卫落谷愣愣的点点头，蜡木是一种很稀奇的木材，偏远的海岸才有。还被某个不知名的商人给垄断，来回运输很麻烦，所以显得更加珍贵，千金难求。

　　她也是在书上看到过，蜡木吸水性极好，通常用来当干燥物制作成书架书签和书籍简筒放在一起，以免受潮。
　　卫氏院算得上是个书香名门都用不了这种好东西，普通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把这么稀有的木材用来做油落也未免太大材小用。看来这个慕长枫生前相当得宠啊。

　　唐笙桐点燃一个油落后立马换到了其他角落里面接着点燃。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面共有五尊，全部点亮后更照的屋子好看。

　　卫落谷看着亮堂的屋子，和唐笙桐熟练的动作，目光越加深沉，发觉了什么。她勾唇笑了笑，不语。在唐笙桐的催促下坐在桌子前，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呵呵，不知唐太医先找卫先生聊过吗？等我去为殿下把脉的时候殿下已经好了很多，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长枫院离太后那里很近，所以先行来了这里，还未去卫先生哪儿。”

　　“这样啊，”卫落谷点头，“那请先给我说一下殿下的病情吧。”

　　“融辉皇殿下脉象不正常的很，微臣学医至今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脉象。
　　那是一种十分微弱，偶尔会猛烈跳动两下又停了一段时间，接着再跳动两下的脉象。若有若无的感觉好似下一秒钟就会停止。
　　巧的是微臣家兄长也精通医术，虽然他到外游学留下了许多医书，可惜微臣学识浅薄，纵然翻遍了所有医书也没能找到这样子的脉象。”

　　卫落谷听罢皱了皱眉，脑子灵光一闪。倒不是对于融辉皇的脉象，而是另一方面的，

　　“……敢问唐太医的兄长可是唐律翎？”

　　唐笙桐顿了顿，双眼里面逐渐充满了不可思议，“卫姑娘怎么知道？”

　　这问题倒是有点意思，卫落谷心里暗笑，天下谁不知道唐律翎是甘顺医术最高明的大夫。

　　加上姓唐又外出游学不知所踪，很容易联想到这个人。

　　最主要，他还是卫轻的学生，卫轻相当器重他，提到他的次数自然也多。虽然卫落谷没有见过本人长什么样子，只觉得能被卫轻夸奖的就那么几个，唐律翎相当厉害。

　　“胡乱猜的而已。”卫落谷掩盖了心虚，装的毫无破绽。

　　“这样啊。家兄确实闻名天下，可实际上是个相当怕麻烦的人。融辉皇殿下亲自邀他进宫，他为了躲才外出一去不复返。
　　若是家兄在的话，定是能医治好殿下的病，可惜连微臣也找不到他。”

　　见到唐笙桐有点黯然，想到卫轻也说过唐律翎薄情的很，卫落谷决定不再继续这样的话题。她最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搞得浑身难受。

　　“咳咳，那么依唐太医来看，殿下除了脉象还有什么异常？”

　　“嗯……，说来也是奇怪了。卫先生来之前殿下连床都下不了，双腿发麻发软，只有上半身能活动。还一直头昏脑胀，什么东西都吃不下。都已经几年如此了，谁料到现在一下子病情好转了呢。”

　　卫落谷叹了口气，只觉得问题棘手。她根本就不用去回忆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医书，唐笙桐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更不会知道。

　　如果融辉皇又犯病了，那她可是只能干瞪眼啊，这该怎么办呢？

　　“殿下这段时间来吃的是什么药？”

　　“最近喝着太医院熬的苦草之类排毒的药。”

　　“这么说殿下中的是毒？”

　　“不能这么说，毕竟百药都试过了，唯有解毒药还没试过。我们也是在碰运气，在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的情况下开的药方。”

　　唐笙桐越说，卫落谷就越头疼。她本来还想着给他随便开几种药来一个一个慢慢保命，谁知道太医院做事这么麻利，早就把这些药都试过了。

　　正当她一人独自焦躁的时候，屋外忽然有了大动静。

　　卫落谷眉头越皱越紧，有些不耐烦。这长枫院到底真闹鬼假闹鬼，说好的都不敢进到这里呢，什么将军太医的胆子一个比一个大，又是谁来了？

　　不等她和唐笙桐有反应，屋门被猛烈的踹开来。

　　李公公一手举着火把，脸色极为不佳的探头，怒吼道，“融辉皇殿下又病发了！你们还不快来！”

　　听他这语气似乎是卫落谷和唐笙桐怠慢了。

　　唐笙桐反应极快，毕竟是在宫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自然能有效地面对这种状况。

　　他呼声起身，三步作两步地到外面，提起自己放在门口的药箱，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果然殿下只是暂时有好转，卫姑娘，快随我来吧。”

　　卫落谷心里万般不情愿，都不能让她稍微舒坦一会儿吗。恐怕这次去是凶多吉少，她才刚把这屋子收拾妥当，没想到连一晚上都住不成。

　　虽然心里那样想，可身体还是做出了反应，尽管她的脚步是拖着走的，可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唐笙桐一起出去了。

　　此时的永康殿分外热闹，由里到外围满了人，他们个个举着火把将自己的脸照的发烫。

　　这阵仗未免太大，让卫落谷心惊不少，不自觉的握紧冰凉的双手左顾右盼，希望能找个自己认识的人求救。

　　然而皇宫里面除了没有用的卫嵩和那个吊儿郎当的太子之外她又认识谁。

　　一边寻找着他们的影子，她随着唐笙桐踏进永康殿的庭院。

　　一进庭院倒是清净了些，卫落谷不知怎么着顿时安心了不少。从刚进宫开始就一直没来得及仔仔细细的看看这个庭院究竟是什么样子，没想到竟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这里各式各样的花朵都有，甚至花朵们因为培育的土地不同而划分了不同的区域。

　　不止是花连树叶也是奇形怪状，有的落叶缤纷，有的枝繁叶茂，但是颜色都是整齐有序，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

　　更重要的是，它每一块区域都排列整齐用立木栅栏围了起来。

　　这种立木栅栏造型奇特不就是在将军府到的吗？

　　莫非陈靖说的御花园就是永康殿吗？

　　看来永康殿里面没有那么多人围着的原因就是害怕破坏这些花花草草吧。

　　有几个太监宫女们穿梭在花丛与栅栏之间，他们熟稔的修剪着树枝或者野草，更有几个拿着毛刷往栅栏上刷着一些白色的东西。

　　陈靖以为栅栏的材质就是白色的，没想到只是往上面刷的颜色啊。且这些白色的东西散发出阵阵幽香，瞬间萦绕了整个永康殿。

　　卫落谷闻着这味道脑子有些昏昏的，又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点不可理喻。

　　皇帝在里面病危着，外面这群人还有心思打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