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3、宅子

　　卫轻落难，以为卫氏堂终于走到了最后，其他书堂便纷纷开始崛起，希望代替卫氏堂的位置瓜分这片宝地。

　　谁料卫轻有个弟弟，名为卫嵩，也是个才华横溢之人。

　　他代替卫轻继续承办卫氏堂，保住了卫氏堂的地位且愈加红火。也就是近几年来一跃成为天下第一书院，让卫氏望名传遍天下。

　　不少名家子弟纷纷蜂蛹前来求学，也确实出了几个人才。虽不及当年卫轻教导，但在这个人才零落的年代足以闯出点东西。

　　卫氏堂建筑古老，原本就是个老宅子。卫轻觉得这种菱顶三支架式房子不多见了，留着算是书院的标志，就没有改建。

　　换成卫嵩，他信风水，匆忙让人拆了屋顶改为常见的平瓦，又重新砌墙把灰色变成白色。还托人定做了圆形红木雕花纸窗，放了假山通了水，这才有了书院的味道，不像凶宅。

　　书院里面讲究，十院八庭六山四塘。卫家本家和伙计管家也住在这里，所以规模很大，位置相较偏僻，还被竹林包围。

　　从甘顺到顺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路上没有积攒多少疲惫。景尊柏也没有停留的直奔目的地。

　　穿越层层竹海，下马车，忽然见到门口静站着一人。

　　那人背对他，双手同样背在后面，腰背挺得笔直。还身着白色宽衣，头系了根白色发带将长发一丝不苟地缠绕起来。
　　偶尔有几缕灰发被风吹的扬起，和衣服褶皱的方向相同。倒是没有将整个人显得凌乱，反而看上去有些苍白落寞，道骨仙风，还干净规整。

　　景尊柏动作停顿，盯着那个与书香融洽的背影看的出神。陈覆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谁让门口的那人和卫轻太像，都是如此的适合白色。

　　想着想着眼眶有些许刺痛。陈覆整理好情绪，低声道，“殿下。”

　　景尊柏回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那时他亲眼看见卫轻人头落地，怎么还想着卫轻又活过来站在门口迎接他呢？

　　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让景尊柏觉得自己幼稚。他自嘲一下，显得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口：

　　“卫先生为何在此？”

　　卫嵩听见，转身，面容与那头灰发不同并不苍老。

　　“自然是在等候太子殿下。”卫嵩回答平平淡淡，好像真的基于这个原因。

　　“哦？你知道我要来？”

　　“不，我怎么会知道？只是觉得该来了，就干脆在这里候着您。”

　　景尊柏点点头，心里有点诧异。自从卫轻离世，他就只见过卫嵩一次，印象也仅限于和卫轻接近的容貌。

　　听别人说卫嵩是个聪明人，虽不及卫轻那样博学，但也有的一拼。可没想到他竟然和卫轻一样都很会揣测别人的心思。

　　更何况卫嵩根本就不了解自己，却还将自己摸得这么透彻，这种感觉当真不是那么好受。

　　卫嵩后退一步向景尊柏礼貌的弯腰，之后命管家把门打开，请景尊柏进去。

　　景尊柏示意卫嵩走在前面，毕竟这个地方早就和读书时不同。究竟要到哪里他也不知道。

　　卫嵩心领神会，直接带着景尊柏穿过大院到了客阁。

　　虽说是客阁，可也像个书房。将周围墙壁通通打空摆置成书架，书籍归位整齐，每一本都有标识十分清楚。

　　还按照年代从古至今，每一册都完整无缺，上至三册外传，下至十册咸商经，让人一目了然。
　　就算是完全不熟悉这个客阁的人，也能轻而易举的找到自己想要的书。

　　景尊柏没有着急着办自己的事，而是很新奇的在客阁里四处参观。

　　卫嵩先行坐下泡茶，同时两眼颇有深意的看着景尊柏。

　　“不同以往吧。”卫嵩将双方茶具摆好才缓缓开口，“我喜欢把东西都放得整齐方便。兄长喜欢东西随手乱扔，到处都凌乱，看着就让人心急。”

　　“……确实如此。”

　　景尊柏沉默一会儿才回答，随后也坐在了卫嵩的旁边，

　　“卫先生，既然你猜到我要来，那么就应该知道我来是为了何事。”

　　卫嵩不紧不慢的将茶水在茶砂壶中晃晃，时不时有热气冒出，把面前的景尊柏幻化成了各种形状。有的热气又落在他手上，在卫嵩冰凉的手背形成水珠。

　　他双眼明净的很，看着手背上的水珠，心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就在那滴水珠终于滑落在桌上，他才默默叹了口气。

　　“张管家，把小姐们都叫来。”

　　一旁一直驼着背的张管家应声，急急忙忙的出去到各个院子里面叫人。不一会儿便有两位长得极其水灵的姑娘从外面进到客阁。

　　身穿紫衣的名为卫慕华，细眼淡眉，脚步平滑，五步一尺。手中持了一把梅花折扇，轻轻掩面，眉眼传情，是个动人的女子。

　　另一位身穿青衣细袖，名为卫白昼。如出水芙蓉，白净可爱，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眼睛笑起来带星光，虽没姐姐那样传神，但实在是让人过目不忘。

　　她们两个都有教养，先向卫嵩行礼而后同景尊柏行礼。

　　“父亲安好，太子殿下安好。”

　　卫嵩点头示意她们起来，然后向景尊柏道，

　　“这是我两个女儿，无论太子殿下喜欢哪个都是小女的荣幸。只求殿下日后好好对待小女才好。”

　　一听卫嵩这话，卫慕华和卫白昼都接连发愣，有些动情，“父亲，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不想嫁人，想陪着您……。”

　　“在太子面前不得任性。”卫嵩皱眉轻斥。

　　陈覆看着卫嵩和两个姑娘一来一往的对话有点摸不清头脑，这还半句没提怎么突然到谈婚论嫁了？
　　就算他们主子再怎么风流，也不至于为了找个百姓家的姑娘而千里迢迢来这里吧？

　　他悄悄看了一眼景尊柏，景尊柏倒是从疑惑转变成一副看戏的模样，满眼尽是愉悦。

　　其实从这两位姑娘进屋起，她们视线就一直若有若无的飘在景尊柏身上，也许是过于炙热所以让他临时兴起陪着演戏。

　　陈覆默默咽了咽口水，他们家大人总是这个样子，喜欢看别人出丑。

　　卫慕华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妹妹，你就留下来陪父亲吧，你年纪小，这么早就离家会很恋家的。”

　　卫白昼心里好笑了一下，她们才相差一岁而已。
　　她早就知道卫慕华对太子有意思。当初一起受邀去皇宫参加宴会的时候，隔了老远就一眼看见了这位与众不同的人。

　　只见过一次，卫慕华就对这个颜如冠玉，潇洒倜傥的男人念念不忘。
　　卫白昼又何尝不是？

　　尽管关于景尊柏的传闻并不是多好，什么后宫妃妾成群之类的。但是光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就不可能不让人心动，而且真的没人能拒绝那张脸……

　　“姐姐才是应当留下好好陪伴父亲。你年长，肯定能比我照顾的更好。”

　　卫慕华眼角抽搐，声音开始干涩，“哪里的话，若是你走远了，父亲定会挂念你。”

　　两个姑娘不知不觉中在空气里擦出火花，一直沉稳如萍水的卫嵩也突然开始有些慌乱。

　　谁让景尊柏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对这两个姑娘的态度也不清不楚。总不能让她们两个继续在这里争个是非吧，这样多难看。

　　“……太子殿下？”

　　景尊柏挑眉，将视线从姑娘的身上移开，从而转到卫嵩身上。

　　这卫嵩还真有意思，明明猜到自己会来，却没有猜到自己来究竟是何意。

　　刚刚故意通过倒茶产生迟疑，分明是吊自己胃口，现在怎么把急迫全写在脸上？这是巴不得自己赶快带走他一个女儿啊。

　　景尊柏心里失望，收起玩笑的态度。他不是一个在没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的人。
　　既然卫氏不清楚自己是何意，就没必要继续下去。

　　“你们卫氏就没有别的姑娘？”

　　景尊柏毫不犹豫的说出这句话，让两个姑娘和卫嵩脸色突变。

　　很明显这句话就是对那两个姑娘不满意。

　　卫嵩额头上冒出丝丝冷汗，他再怎么装的清高，面对一国太子也是慌张。本以为太子娶了自己女儿自己的地位就能抬高，可若是人家一开始就没有相中，那何来以后？

　　“这……，殿下，我们家只有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顺城人尽皆知，真的没有隐瞒什么。”

　　“那就先这样吧。许久未来，我再转转你们卫氏堂。”说罢，景尊柏便起身出门，路过卫慕华和卫白昼是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们一眼。

　　两个姑娘心瞬间凉了一节，差点当场哭出来。她们卫氏在顺城算是名门，所有人见了她们都要尊称声小姐，何曾受过这种打击？还是她们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

　　陈覆跟着景尊柏出门，见到卫嵩脸色变化如灯，只能在心里替他悲哀。

　　客阁在一院，至于学习读书的屋院在后面。院子与院子中间用彩石路和拱门做连接，很好通行。

　　想着看一下这届学生的素质，谁料一个学生都没有，几间书阁都空空荡荡。想也知道是卫嵩的问题，怕不是为了迎接自己才把人都疏散了。

　　景尊柏越走越快，毫不犹豫地从一院走到了最后一院。心情也随之越降越低。

　　这书院虽然看着有书院的样子，却没有一点文墨的味道，远远不及卫轻那时，实在可惜。

　　又开始回忆过去，景尊柏沉了进去。没有意识到自己连第十院都穿过，到了宅子后面。

　　等他觉得浑身阴冷，才发现置身于一处昏暗之地。

　　此处光线不充足，还潮湿的很。四周灰色墙壁围绕，只有一棵老树在中央。

　　老树旁有一口水缸，水缸的水刚好与缸持平，上面漂浮着几片叶子倒是有点闲情逸致。

　　角落里堆砌着不少书本，看上去都像是被浸湿过一遍，破旧不堪还泛黄。
　　不远处房子的屋顶是菱顶。

　　没想到还有菱顶的屋子在。景尊柏觉得好奇。

　　正当他想进到屋子里面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岂料一阵阴风吹过，吹的他毛骨悚然。

　　陈覆下意识的拔出剑做好警备，虽然他在周围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气息，可那种深深的惊悚感却一直在身边徘徊。

　　风吹打着老树“沙沙”作响，响声越来越大，更衬托着周围环境的静谧。

　　景尊柏心忽然狂跳不止，这种同凶宅一般的情景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以前宅子常有的景象。

　　说不定这次并没有白来真的能找到启发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