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23、巴掌

　　卫落谷盯着卫白里的指尖和听着卫白昼略带刻薄的话语，心里却反常的没有任何感觉，完全忽视了这些。

　　她脑子里只是在不断重复着宦官所说的话，脸色算是黑到了极点，就连衣袖中的手指都死命握紧，指甲也深深陷在肉中。

　　好在有面前刘海挡着，不然定是吓的卫白里赶紧将手缩回。

　　卫嵩啊卫嵩，怎么把她也拖下水了？

　　余江燕聪明，自然是发现了卫落谷的氛围有些变化，以为是在为卫白里的行为生气。

　　不过这也难怪，卫氏院都认为卫落谷是卫嵩的私生女，上不了台面所以才关在厢房。甚至卫白里和卫白昼也是今日才知道卫落谷的存在。

　　一个莫名其妙多余出来的人还突然越过正主受到了皇帝的宣召，不是眼中钉又是什么？

　　余江燕绝不可能站在卫落谷的角度帮她说话，但此时此刻却是与她站在同一边。

　　她在暗自骂着卫白里不长眼色，这些宦官可是还在场，他说这话莫不是对于融辉皇陛下的话有所怀疑？万一宦官告到甘顺去，那他们卫氏院彻底保不住了。

　　卫白里和卫白昼的娘亲谢氏是卫嵩老家村子一户卖馒头出身的，贫穷的很。卫嵩在那村子里面是金贵的，她就想尽一切办法勾引了卫嵩成功上位。

　　她本就没有什么文化，即便是嫁到卫氏院来也丝毫未读过一星半点的书。

　　每天总想着怎么和余江燕做对，自己成为卫氏院的主母。多亏她如此浅薄，令她的儿女们也成了她那样的人。

　　谢氏假惺惺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卫白昼的头，言语里尽是楚楚可怜的模样，“落谷一直住在厢房里连爹娘都没有，我们白昼让让她也没什么，最多是委屈了而已。”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还着重点明了“爹娘”二字，搞的卫落谷有点可怜的样子。而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句话背面的意思。

　　与其说卫落谷可怜倒不如说卫白昼可怜，还被卫落谷不识抬举的抢了位置。

　　一旁的四公子卫暮荣听着这话着实别扭。他年龄最小，说不定比卫落谷还小上一点。他天生长张娃娃脸，看上去不成熟的样子，其实是真的不成熟，还不懂得品味背后的含义。

　　光听谢氏表面上的意思就是原本去甘顺的人应该是卫白昼。

　　那将他姐姐卫慕华的立场置于何地？他姐姐可是卫氏长女，无论论才情样貌皆为上乘，怎么说也得比卫白昼好上数倍。

　　“谢姨娘，这话可就是奇怪了，要委屈也应该委屈的是我姐姐……。”

　　卫暮荣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卫慕华和她娘亲倪氏就在旁边掐了他一把让他闭嘴。

　　“荣儿不得无礼，没听见谢姨娘还在继续说话吗？”

　　卫慕华这句话就十分高明，装作是在训斥弟弟，其实是在告诉大家谢氏还在继续说那通胡乱话，她想说就让她继续说吧。

　　总之她现在不能出什么风头，要让那群宦官认为卫白昼和她娘才是狡猾又有心机的，而她只是安安稳稳的大家闺秀。

　　她瞅着卫落谷唯唯诺诺的样子到了甘顺陛下也一定不会满意，到时候她也只能灰溜溜的被遣送回来。而下一个要去代替她的必定是卫慕华和卫白昼的其中一个。

　　只能现在就将自己的立场和好感度提高，让这群宦官亲眼看见，到时候再到皇帝陛下那里随便说两句，这事儿就成了。

　　此时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凝固，谢氏母子和倪氏母子双方在空气中眼神相互纠缠，都是带着笑的，可却暗藏心机。

　　在场未开口的只剩下大公子卫坤纶和二公子卫倾稞。

　　他们两个是年长的，所以能沉得住气，虽说如此，双方心里是有各自的想法。

　　卫倾稞好说，同宦官们一样一直在看戏。他早就已经离家去外，对这家里陌生的很，家务事从不掺和，所以总是用看戏的姿态妄想坐收渔翁之利。

　　卫坤纶就奇怪了，他双眼飘忽不定，可最终几番来回都会落在卫落谷身上，还有些许炙热。这一点隐藏的非常巧妙，谁都没有发现。

　　在这四个公子中，虽说二公子的容貌最为上等，可大公子也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毕竟是年长的，学识渊博，将来很有可能继承卫氏院，经历的多了自然就会察言观色。

　　而他母亲前几年就已经因病去世，所以没人能干扰他心里面的决策。

　　在卫氏院中卫嵩不在，除了余江燕以外只有卫坤纶的话最有威慑力。即便目光有别的想法，可还是懂得理智地掌握大局。他轻咳两声，试图提醒面前不成体统的弟弟妹们，

　　“还有完没完了，你们这是在亵渎皇命，如此放肆的丑态怎像我卫氏院的人？”

　　听到卫坤纶开口，卫倾稞勾唇笑了笑。他知道母亲余江燕是不会主动开这个口劝他们的，毕竟她不想惹火上身。而大皇子这句话说的恰到好处，让他心中对默默无闻的哥哥有了赞许。

　　此时场上没有人再敢接卫坤纶的话，除了他，

　　“大哥说的对，你们一群小辈在这里瞎嚷嚷什么，究竟有没有把甘顺使者，母亲和大哥放在眼里？归根到底，皇帝陛下宣的是卫落谷，本尊都还没张贵口，你们是在这里掺和的有劲。”

　　卫倾稞成功将话题又引回了轨道，纵使那几个姨娘，公子小姐们再有什么不满也都只能将视线又落回了卫落谷身上。

　　卫白昼觉得被碰灰了，不敢对两个哥哥不敬也只能把矛头转到卫落谷。

　　她不屑的白了卫落谷一眼，语气里面尽是娇蛮，“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啊，哑巴。”

　　卫落谷顿了顿，扫视面前的一群人，冷笑一声起身。

　　她总是会将脾气带在身上，谁让厢房里面只有她一个人，没人与她争辩，认为自己所做所想都是对的，自己给自己娇惯出来的毛病。

　　虽说这脾气是对卫嵩，可还是会牵连到面前的人。

　　“使者大人，陛下亲口说要宣顺城卫氏院卫嵩养女卫落谷吗？”

　　她起身快要和矮小的宦官一般高，而这句话说的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尤其是点重了自己的名字和“养女”二字。

　　宦官们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总觉得气势有点被压制，
　　“……是，正是。”

　　卫落谷听罢点头，迈腿就向前走去。正巧卫白昼挡在自己的必经之路，她像没有看见一般毫不犹豫的使劲踢在了卫白昼的胳膊上，像是有只恶犬挡道，狠狠地踹了一脚。

　　卫白昼当即泪花冒出，只感到从肩膀处传来一阵刺痛，立刻便用手捂住胳膊拼命搓揉试图缓解。她嘴唇被咬的发白，极力不想让自己这副样子被那群眼尖的宦官看见，连骂人的话都说不了。

　　她娘亲谢氏瞳孔一缩，而卫白里“嚯”的一下弹起来，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一说，一把抓住卫落谷的长发，把她扯的身子倾斜。谢氏不甘落后，破口大骂，

　　“你个不长眼的东西！就是存心故意的欺负我的昼儿！给你点脸色就敢爬到我们头上来，不要忘了你就是个贱女生的野种！”

　　因为卫白里拽住她的头发，将她一部分的刘海也一起揪上去，正好露出了一只幽深的眼瞳。

　　众人见到她的眼睛心里一惊，很明显的感受到了从那只眼瞳中迸发出的怒气逼人，不寒而栗。就连卫白里手中握着的长发也如同一条条毒蛇一般缠绕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卫倾稞愣了愣，对于卫落谷的判断越来越不准确。他以为卫落谷就是个软柿子，没想到有这么大的脾气。

　　卫落谷没有对谢氏开口，反而对已经被惊呆的宦官们道，“使者大人，我现在的身份是？”

　　宦官们还没缓过神来，发蒙的开口，“……是……是皇帝陛下亲口召见的贵人……。”

　　他们的话刚一落音，卫落谷猛地抬起手臂扇在卫白里脸上。

　　这一掌清脆无比，几乎用尽了卫落谷的所有力气，震得她手掌发麻，就连外面跪着的下人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谢氏和卫白昼吓傻了，只能看见卫白里被卫落谷扇的后退了几步，捂住脸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手也自然松开了她的头发。

　　卫落谷豪爽的理了理头发，也不在意用刘海遮住面容。这一掌就算是那日还给了卫嵩，如此一来心里顿时痛快了不少。

　　“区区草民，怎配碰我？”

　　卫落谷这句话不轻不重，丝毫没有被因为刚刚被揪住了头发而影响。但是压迫感极强，带着不可抗拒的威慑力。

　　余江燕也是捂嘴迟迟缓了几秒才明白了是何意。

　　卫落谷故意让众人听见自己已是身带皇命的贵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地位都比卫白里高。就算她把卫白里千刀万剐皇帝那边也不会说一句话来。可若是卫白里拔掉卫落谷的一根头发那么说不定就是杀头之罪。

　　见卫白里一边的脸上巴掌印清晰，怒火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炸掉。

　　他青筋从脖子上暴起，猛然动作抬手一拳要打到卫落谷头上。

　　谁知这拳头还没碰到卫落谷，就先被一把木尺给重重的打在手背上拦断。

　　“啊！！”

　　木尺的威力比卫落谷的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他的那只手顿时没了知觉，不自觉地失声痛喊。

　　卫落谷抬眼，一位身高比她高上许多，衣冠端正，一丝不苟的男人就出现在眼前。

　　卫倾稞本来见到卫落谷要被打了，不自觉地想伸手上前帮个忙，可谁料到他身旁的大哥竟比他动作还快。还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戒尺狠狠教训了卫白里。

　　他赶忙将动作收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只听卫坤纶冷眼开口，

　　“放肆！你真当是蠢笨，若是刚刚你那样子扯着落谷，现在早就已经是杀头之罪。落谷及时救了你，竟然还想挥拳？张管家！”

　　一直不在现场的张管家适时的出现就像是计算好了一般，“大公子有何吩咐？”

　　“把这个不成才的关到禁闭室，禁足三个月，每餐只吃汤水！”

　　张管家急忙点头答应，随手招来几个壮士，连拖带拽的把拼命挣扎的卫白里拖了出去。

　　“里儿！”谢氏在后面大声呼喊，转头一脸愤然，“大公子！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关我们里儿！三个月只吃汤水，那人究竟要饿成什么样子啊！”

　　余江燕皱眉，卫坤纶做的没有错，但很难让人理解，尤其是谢氏。那群公子小姐们争吵自己没有插手，若是连个小妾都管不了，那自己这夫人之位真是如同虚设。

　　“谢氏，闭嘴。”

　　余江燕声音不大不小，让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不等谢氏在冲她发火，余江燕先行道，

　　“坤纶，落谷，你们两个过来接旨。倾稞去备一辆马车，待落谷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