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114、动情

　　融辉皇行为处事和历朝历代相比有很多不一样，其他皇帝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样貌暗杀自己，他却在天下发布肖像，就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尊容。
　　这也是百姓都知道他模样的原因。

　　刑台下众人心惊胆战，就算没人开口也知道此事的事情严重性。

　　眼睁睁见到皇帝被压在刑台上，总有人会想临阵脱逃，再傻的人也知道士兵将百姓们围在一起究竟是何目的。

　　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见证这一幕，见证一朝皇帝是如何落魄惜败的。

　　无论是谁都不敢吭声，哪怕现在只是轻微的咳嗽一下可能都会被当成共犯一起抓走。

　　多亏了融辉皇如此醒目的在那里跪着，已经没多少人能在意卫嵩了。

　　相比连根发丝都是整齐的皇帝，他显然就是阶下囚的模样。他胆子向来胆小，一副失魂落魄，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会时不时的四处张望，像是寻找着救命稻草。

　　卫落谷看着这四人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理由就是余江燕怎么也被绑过来了？

　　她给卫倾稞留的时间充足，就算是硬拖也该藏起来了，不可能会被发现的。

　　来不及多想，思绪就被硬生生打断。
　　只听德鑫门处传来一声声嘹亮号角，像极了战争前鼓舞士气的声音。

　　众人不约而同的向那方向望去，一副尊贵优雅的景象便尽收眼底。

　　那是卫落谷从未见过的神轿。红丝绒的座椅宽敞到几乎能容纳个孩童在上面打滚。而轿子本身是通体漆黑，边角烫着夺目的滚金边，尽显出别具一格的典雅。

　　至于轿子的扶边细长，却能刚好承载笨重的座台。最关键的是，抬着神轿的四位竟然都是女性。

　　她们个个眉眼带着英气，丝毫没有为肩上的负担而有任何变化，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她们多半就是女威族的人了。

　　而凌驾这一切之上的，正是高傲姿态的安昭明。

　　可能是有了身孕，一袭黑色尤为宽松，但不知情的人完全看不出来，只觉得是慵懒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张与余江缨相似的面容今日格外张扬，浓妆艳抹了一番，眼角加以朱红点着一往情深，薄唇则染上了头晕目眩的樱粉饱满，夸张却好似风华绝代的那一出，在每个人的心里留下了永远不会忘记的影子。

　　她姿态何等端庄的坐在轿子上，无聊的跷起二郎腿露出小半截白皙的小腿，如此荡漾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太敢直视。

　　卫落谷愣愣的，安昭明今日像是有喜事般格外貌美，就是连她也只能呆呆的看着不敢亵渎。

　　当目光正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时，忽然不小心瞥见了紧跟在轿子后面拖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被五花大绑，而墨色的长发也只是勉强扎起来不至于挡了面前的视线。

　　他身上一如既往的穿着他最喜欢的红色，可若是仔细看，并不是他喜欢的红色，而是鲜血将白色的衣衫染成了红色。

　　即便他身受重伤，可骨子里的金贵依旧无法剥去，他后背微微驼着，头颈却是昂首，正在沐浴从天而降的光芒，似乎对这一丝的暖意感到高兴。

　　他面挂笑容，那张何等俊秀的脸依旧保持着随性，和他以往一样，无论身在哪里只要看见他都令人如沐春风。这是真真正正在意他的人才能尽收眼底的。

　　卫落谷心中绞痛，她自己也感觉莫名其妙。只是这样轻轻的瞄了一眼竟会让她酸楚到快要落泪。

　　她想着，景尊柏何曾有如此遭难的时候？

　　很快，安昭明的轿子停在刑台不远不近处，景尊柏也被一个士兵拉着推到刑台正中间。

　　百姓们不知该对这情景作何反应，首先是应该赞叹安昭明的容貌，还是应该唏嘘太子殿下的遭遇。如此在心里反复纠结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

　　卫落谷眼圈一周通红，视线又重新扫向了安昭明，竟发现那个女人也在看着她，笑盈盈的模样和当初别无两异。

　　看来把她从人堆里面推出来的人正是安昭明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站在最佳的位置这样才能一眼看到自己。

　　卫落谷深吸一口气回以微笑，之后深深弯腰对着刑台以及安昭明的方向欠身，声音不大不小，至少刑台上的人可以一听无遗，

　　“民女参见融辉皇陛下，皇后娘娘陛下，太后娘娘陛下，太子殿下。”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身后的那群百姓才终于知道自己首先应该做什么反应。

　　在卫落谷话音刚落，他们一齐跪下对着同样的方向磕头重复，“草民参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陛下，太后娘娘陛下，太子殿下。”

　　是啊，即便这几位大人此时的位置不同，可只要头衔没变，依旧是高他们一等的。

　　融辉皇和太后跪在那里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安昭明大度的挥了挥手，“平身。”

　　“谢皇后娘娘。”

　　卫落谷直起身子来，觉得景尊柏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可她不敢直视。还好安昭明根本就不会给他们时间让他们享受难得的重逢，直接开口，

　　“卫氏卫轻之女卫落谷。”

　　卫落谷愣了愣，好久没听过自己名字前面带着这样的词缀，猛一下竟然还有些不适应。但她反应迅速，立即回答，
　　“民女在。”

　　一听卫落谷答应了，下面的百姓又开始议论纷纷。

　　“卫轻？不就是那个乱臣贼子吗？”

　　“不是说他已经没有后代了吗？怎么还有一个女儿？”

　　卫落谷尽量无视身后的流言蜚语，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卫嵩，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在听自己和安昭明对话的内容。
　　他只是自顾自的朝安昭明散发出求救的视线，希望她能赶紧开口放了自己。

　　“今日看到这幅场景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安昭明无视卫嵩笑的很开心。

　　卫落谷如实点头。

　　“只可怜你当初年龄尚小就亲眼目睹了父亲被砍掉脑袋。本宫依稀记得当时你站在最前面，你父亲的血还喷了你一身是吗？”

　　卫落谷依旧点头，只不过心里却忐忑地有些惊恐。没想到从那时候安昭明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而且还了解的这么详细。这么说当时她也在场偷偷看着自己吗？

　　问者和答者无心，听者倒是心里有些难受。比如景尊柏听见这话脸色不太好看。
　　毕竟他当初也不认识卫落谷，也不知道她的存在，怎么会料到她也在场？

　　不过安昭明口中的这件事却让景尊柏回忆起来了什么，好像当时是有一个小姑娘离刑台最近。
　　不过这还不是主要，最让他难受的是亲口下达行刑命令的是他，卫落谷听的一清二楚。

　　“本宫问你，你恨吗？”

　　“……民女愚钝，不知道娘娘指的是什么。”

　　“你的父亲，你恨他吗？”

　　“不恨。”卫落谷说的毫不犹豫，同时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衣袖处的信。

　　“不恨？你应当是恨的吧？毕竟卫轻先生表面上堂堂正人君子，可背地里心甘情愿的当个连狗都不如的人。
　　他和你母亲是如何欺你，如何给你带来痛苦，你可曾忘了？”

　　这句话很明显已经是私人恩怨了，所以下面的人都听的莫名其妙。只有卫落谷心里了然。

　　“卫轻先生所做过的一切民女都一清二楚，只不过，”卫落谷顿了顿，抬头双眼很是明亮，“他没你说的那样不堪而已。”

　　安昭明愣了愣，不知道卫落谷为何会如此胸有成竹，简直和那个男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看着看着，安昭明握紧拳头，突然开怀大笑，
　　“好，你不恨他。那你可恨太子？”

　　卫落谷皱眉，视线悄悄扫了一眼景尊柏，“为何要恨？”

　　“他可是亲口下令杀了卫轻，已经与杀父之仇别无两异，你当真不恨？”

　　“这……。”卫落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但是卫轻被判了死刑不是因为安昭明吗？景尊柏只是替她开了这个口而已，竟然想从这方面来套自己。

　　安昭明没着急着让她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本宫今日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由你亲口下令，斩了太子。”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乱成一团。就连景尊柏都没有想到安昭明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余江燕在刑台上有些不知所措，她深知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

　　安昭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也想断了卫落谷的活路。若是她现在抗旨，安昭明可以直接命人将她处死，若是遵旨，却背上了斩杀太子之名，必定也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卫落谷眨了眨眼睛，同样知道是什么意思。眼下抗旨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只有答应，

　　“如此重任托付给民女是民女的荣幸，民女自然乐意效劳。”

　　“既然答应了……。”

　　“答应归答应，但是民女下不去手。”

　　安昭明眯起眼睛在思索卫落谷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为何下不去手？莫非是你对太子动了情？”

　　景尊柏一听这话顿时双眼明亮几分，带着期待看向卫落谷。

　　卫落谷笑了笑，她虽然也没经历过这种事，但凭直觉还是直来直往的，“这……只是一方面而已。 ”

　　一方面？这不就是承认了？

　　景尊柏忘记立场喜上眉梢。

　　卫落谷话锋一转，
　　“另一方面就是，太子殿下不够惨，民女觉得并不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