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亡魂于是选择放任》直到世界尽头

24、埋葬楚王的第四天

　　盛大的祭祀之后，又重归平静。

　　奴隶们还在忙碌着，将煮好的牛头放进椁室，用火把烟熏边室驱虫，又用大量的龙须草填补空隙防潮。

　　巫祝则在另一处平地，点起了灯。

　　灯器是造型古朴的青铜凤鸟灯，里边是色泽淡黄的油脂，烛芯是浸油的龙须草，似乎跟墓室的长明灯一样。

　　准备就绪之后，就开始封椁了，盖上封板，倒进青泥膏，又压上草席、竹席，期间，文、武舞者，又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不过，震撼过一次之后，苏七七看着也没那么新鲜了，她守着眼前的灯，灯芯燃烧，散发着淡蓝色的火焰，随风轻动。

　　油一点点少了。

　　奇怪，在这点着的油灯，会那么快就变少吗？

　　苏七七往里边添油。怪不得还需要人守着加油呢。

　　乐声悠扬。

　　椁室已经被封了起来，还有周围的墓坑要填，又是一箱箱的木炭、沙子、卵石倾泻而下，自然还有一只只人俑，是为代殉。

　　哦，对，这让苏七七想起，她的人俑还……

　　她摸了摸袖子内袋。还好没丢，也一并扔进了墓坑里。

　　本还平稳燃烧着的灯芯，不知怎的，又往上窜了窜。

　　不知过了多久，墓坑与椁室齐平，照样填上厚厚的青泥膏，竹草席，压上大木，再填土，直到和墓坑边缘平齐，又压上一道。

　　水钟发出一声轻响。

　　忙活了半天的奴隶们退至一侧，跪拜在地，静默无声，就像和泥土融为了一体。

　　本来，苏七七也没做什么，还很精神，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被火熏得暖暖的，她打了个哈欠，竟然有些困了。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看到了口粮。

　　此时，他身着甲胄，头戴面甲，身下是同样披甲的马匹，身材伟岸，气宇轩昂，即便在同样魁梧的将士中，也显得尤为突出。

　　一行人在田垄旁的土路走过。

　　骑兵在前，步卒在后，还有负责后勤的奴隶，以及被绳索捆绑在一起的俘虏。

　　行进速度不快，看起来像是凯旋返程。

　　沿途有一处村庄，村里却是格外的安静，那是回程的必经之路，众人很快就到了那里，却是发现了异样，村子被奇怪的灰雾笼罩，村口趴着尸体，死状狰狞可怖。

　　就像邪祟缠身，被折磨致死。

　　一时间，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为了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楚赦还是派出了奴隶前去查看，然而，刚进去没多久，奴隶就抽搐倒地，七窍流血。

　　目睹全过程的奴隶和俘虏吓得跪地大拜，浑身发抖，嘴里念着叽里呱啦的话语，像是在祈祷着什么。

　　楚赦眉头紧皱，令人用长柄钩把人拖回来，又叫人取来草木灰和河水。

　　烧火余下的灰烬，人们会收集起来，用以洗漱。受到外伤流血时，人们也会撒点草木灰止血。

　　而草木灰水会让人呕吐，吐出污秽。

　　楚赦曾经看巫医用这种办法，医治误食了毒物的人，虽然情况有些不同，也有可能那片灰雾里有什么毒物，于是，他命人给奴隶灌下草木灰水。

　　一阵呕吐之后，昏迷的奴隶幽幽转醒，脸色却依然很差，精神萎靡，问话都听不清了。

　　楚赦让人散开，等那奴隶缓过神，谁知，对方突然扭动着身躯，哇哇乱叫，之后就倒地死了。

　　众人噤声。

　　因为对方的话，听起来就像在说楚王丑陋如同螵蛸。

　　即便楚王容貌有损，他也是楚国最骁勇善战的勇士，那奴隶一定是被什么乱了心智，才会胡言乱语。

　　有随行的贵族将军提议龟卜，又是一通简单的篝火骨卜之后，楚赦烧掉了村子，连同那具死掉的尸体。

　　回去的路上，并无异常。

　　回到王宫，楚赦原本想直接到流火台，也就是苏七七的住处，起名简单易懂，是为初见时，对方如同流火从天而降。

　　但转念一想，他还是先回寝宫沐浴一番，结果，就是在出浴之时，楚赦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昏倒在地。

　　苏七七看着倒在她脚边的口粮，伸手摸了摸，手指却径直穿过了男人的身体。

　　苏七七支着脸，觉得这梦境还挺有意思的。

　　之后，发现楚赦昏迷的宫人，立刻唤来了巫医，巫医观察后，认为是雨病，以姜桂汤以治，又有巫祝祭祀祈祷，楚赦幽幽转醒，觉得并无大碍，就撤了汤药。

　　耽误了点时间，楚赦不得不连夜处理正事，包括新打下的土地管治，战利品分配，以及随行者封官加爵的事情，直到深夜才想起要去“献身”，结果没走两步又晕了。

　　苏七七迷茫，这经过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就是口粮变味的时候。后来跟她记忆里的差不多，口粮病情反复，忙来忙去，只抽空到她那里露了一面，又离开了。

　　画面的最后，楚赦到了她的住处门口，她都闻到味了出去了，结果，有宫人跑来说，国师来了，口粮又走了，她本也想追上去，被他的随从拦住了。

　　要不是答应了楚赦，不能在普通人面前暴露出怪异之处，她就要把拦路的人都撞开，把口粮拖回住处了。

　　之后的画面变得模糊，依然楚赦过去的经历，烟雾环绕，人影重重，似乎有人在耳边低语，以后重归寂静，漆黑一片。

　　苏七七隐约听到了钟罄声，哦，对，口粮已经死了，下葬入墓了，那她现在……

　　念头一起，梦境变得有些不稳，好像即将消失，高大冷峻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苏七七面前，单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他微微前倾，被毁的容貌贴近，锐利的双眼盯着她。

　　“你出去之后，去……”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金戈轻颤，苏七七盯着那蛛纹般的伤疤，余下的话都有些听不清了，毒囊本能地分泌着毒素。

　　漂亮的口粮，吸溜……

　　男人眉头紧皱，横眉竖眼，原本平波无澜的眼睛像是燃烧着火焰，“给寡人听着！”他嘴唇上下触碰，像是飞快地交代了什么。

　　苏七七却是一点都听不见，真听不见，她满眼迷茫。

　　你在说什么啊？

　　“当……”

　　沉闷的钟声响起，失重感传来，苏七七脑袋一点，迷蒙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几乎要熄灭的淡蓝烛火，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要看着灯。

　　苏七七往里边添油，火又燃了起来，但总感觉那火苗有点恹恹的，比之前小了很多。

　　但她也不是很在意，心里反而想着那古怪的梦境。

　　口粮到底想说什么？

　　这般疑惑，直到她们回到了地上，奴隶封闭了墓道，填平了墓口，苏七七还是没能想明白，她学着口粮的口型动了动嘴巴，嗯唔。还是不懂。

　　想不通。苏七七甩了甩头。

　　就在她准备放弃，将之抛在脑后的时候。

　　苍老的声音响起。

　　“贵人有所惑欤？”

　　苏七七扭头。拄着青鸟杖的老者却没有看她，被锦帛布条蒙住的双眼，正“看”向墓地的方向。

　　她其实早就好奇了。

　　巫祝像是知晓她的心中好奇，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以双眼祭，通阴阳，虽畏光，尤可见，劳贵人挂心。”

　　苏七七似懂非懂地点头，也就是说，是能看见的，真厉害啊，蒙着眼睛也能跟常人一样。礼尚往来，她想了想，也把刚刚想着的事情说了。

　　“有人托梦，但我不知道他想……”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救命，杀人啦，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