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亡魂于是选择放任》直到世界尽头

23、埋葬楚王的第三天

　　一场祭祀下来，是很耗费精力的，这样隆重，又是向谁祭祀呢？

　　苏七七想起了口粮曾经跟她说过的，龟卜是为问鬼神，有问才有答，没有疑问却去卜筮是不被允许的，这样不庄重的行为，会触怒神灵，严重的，甚至会引来祸患。

　　同样的，祭祀也是这样，举行了祭礼，献上了祭品，却不知道为谁而献，所之为何，这样的祭祀，不仅仅是失败的，还是对神灵的不敬重。

　　所以，那是献给口粮的吗？可是，陪葬品，不就是给他随身带着，让他在死后的世界，也能享受到人间的待遇吗？

　　不过，这个她也有听口粮说过，什么死后的世界是很危险的，苏七七冥思苦想，看到那被推到坑里的祭品，她恍然大悟。

　　祭品通常是为了取悦神灵，大多数跟“交易”有关，人类有了无法以人力实现的愿望，于是寄托于神灵相助，献上的祭品是贿赂，也是报酬。

　　大概是这样吧。

　　楚人对死亡并不忌讳，认为那不过是活着的另一种状态，并不会因此感到悲伤。

　　曾经，人与神是共存的。人人都能与神灵沟通，人人就都成了巫，是以神没有神的威严，人也不能专心供奉，因此，颛顼“绝天地通”，从此将人与神分开，只有巫觋，人中贤能通达的人，才能与神灵沟通，传达神灵的指示。

　　有了这样的关系，人们相信，有才能功绩的君王，死后会变成鬼神，庇佑社稷后代。

　　那这祭祀，是为了让鬼神知道，有新人要来，记得照拂一二吗？还是说，正因为死后的世界很危险，所以，需要请神灵帮忙庇佑楚王呢？

　　苏七七看着外椁开的那小门，心里想的却是，小小的口粮，从棺材里钻出来，哦，对，主棺上面也有开窗纹的，边室之间又能互通，这样，里边不就成了一个小迷宫？

　　到了地方，或许是黄泉幽都什么的，灰头土脸的口粮亡魂，还要从一层层棺材里爬出来，在椁室里打转，最后才找到了外椁的出口，哼哼哧哧地钻出来，像他那样魁梧健壮的身躯，变成了亡魂，难道还会缩水吗？

　　如果真的变成小门那样大，苏七七觉得，他的“虎背”一定会被卡住的。

　　想到那样的场景，苏七七眨眼，这样的楚赦好像小猫哦，还是那种被人抱到猫爬架玩的小猫，并不喜欢玩耍的猫咪，睁着威严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子民上供的猫爬架，心里哪怕百般不愿意，还是勉强跑了一圈。

　　哦，这样大小的话，或许会是那种长满铜钱纹的猫，小小的一只，却是捕猎的能手，通体黄色，纹路是黑的，有些人类喊它石虎，铜钱猫什么的。

　　苏七七还是蜘蛛的时候，就曾经见过一只，甩着尾巴，叼着猎物，从她的网下经过……

　　这么一说，她又有点想养点什么了。

　　听秋说，口粮的弟弟，新的楚君，就有一支狼骑，驯服狼群一同作战，很是威风，说是有什么上古遗风。

　　传说，上古部落战争时，首领似乎就会驱使野兽，作为先锋作战。

　　如果她也有……

　　一阵阴风吹来，胡乱地吹着她的额发。

　　苏七七看着旁边的长明灯，烛光幽幽，却是一点影响都没有，她捋了捋半长不短的头发，环顾四周，众人还在忙碌着，似乎没有发现异样。

　　好奇怪，这怪风，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难道，口粮还真的变成风雨雷电了？

　　苏七七有些纠结，这样，她岂不是活着呼吸，就在吃口粮了吗？她也没感觉到饱腹啊。

　　莫不是，这就是人类说的，吃西北风？

　　楚赦：……

　　无形的风，在女子头顶上盘旋。本还在点灯的巫祝动作微顿，抬头，“看”了他的方向一眼。

　　从前，楚赦并不相信这般神鬼之事，直到他自己成了“鬼”，还被巫祝看穿了身份，他也不得不相信，这世间的确有他不知晓的事情，某些巫者，即便没有神通，或许也有非同寻常的本事。

　　人死后，会以生前的模样出现，活人却是看不见的，是为鬼魂，鬼魂出现的时间很短，之后就会消散，不知所去，这是自楚赦死后，从漫长的黑暗中清醒，观察旁人后得出的结论。

　　在那场刻意制造的洪水中，有奴隶和士卒死了，变成了鬼魂，他们先是惶恐茫然，看到楚赦之后，无不敬畏跪拜，又满脸虔诚地安然消失了。

　　之后，是茅的亡魂，他愤而怒斥楚赦的罪状，认为他不配成为鬼神。

　　楚赦没有解释，只是和他说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当时，在征战返程的路上，他们经过了一个村子，那个村子发生了怪异的疾病，尸体全身溃烂，面目可怖，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村子周围弥漫着灰色的雾气。

　　前去查看的奴隶，还没靠近，就抽搐倒地，七窍流血。楚赦令人用长柄钩将他拖回，强灌了几碗加了草木灰的河水，奴隶这才勉强清醒过来，即便如此，那奴隶依然萎靡不振，没过多久，就大喊大叫，胡言乱语，倒地身亡了。

　　在同行贵族的提议下，楚赦进行了龟卜，按照“神的指引”，烧掉了整个村子和奴隶的尸体。

　　或许，因为那奴隶临死前的惊惧之言，以及被征服者心中的怨恨，关于他残暴不仁的传闻在某些地方流传。

　　楚赦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向底下人解释，但他认为，茅的死是轻信又一意孤行的结果，造成了旁人的死亡。

　　如果茅真的如同他表现的那样，为了心中道义，他就不该认为自己是个英雄欣然赴死。

　　因而他说出了那天发生的事情。时人以诚为贵，鬼魂是不会说谎的。

　　茅沉默了许久，什么都没说，只是向他俯身顿首，又向着溪流大拜，然后就消失了。

　　楚赦顿时感觉到飘忽的灵魂，有了些许实感。

　　直到“皎”的灵魂出现。

　　对于这个没什么印象的八子，楚赦没有太多的感情，更何况，她与茅私通，若是生前，为了维护君主的威严，他会将两人都处死。

　　但他已经死了。

　　皎看到他却并不意外，只说了些关于爱与不爱的事情，楚赦沉默地听着，隐约意识到她们到底误解了什么。

　　‘若是大王宠爱一个人，为什么不让她活着呢？’

　　说完，她就消失了。

　　徒留楚赦沉默着，久久沉默着，沉默。

　　然后，不知怎的，他就得到了“假物”的能力，以“皎”的身份短暂重归人间，却不能被活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于是，就有了之后的事情。

　　楚赦能感觉到他与苏七七之间的联系，他的灵魂经久不散，可能就有她的缘故。

　　这场祭祀，或许就是解开疑惑的契机。

　　楚赦和苏七七一道，看着即将到达尾声的葬礼。

　　他会如同王室口口相传的那样，在乐舞歌颂之间，超脱□□，飞升至神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