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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六章·昆仑 ...

  •   出了城,叶湮羽才跨上踏雪,朝西一路飞奔而去。
      自鸣鸿提到清净子后,她变得异常沉默,鸣鸿以为她尚为师门而悲伤,便再未出声打扰,只在恰当的时候提醒她注意避让一些她对付不了的妖魔,免得再爆一次经脉。
      不知是不是鸣鸿戾气太重,吓得一众邪魔外道自动退避三尺,虽然没了御魔簪,但她这一路竟然颇为顺畅,偶尔诛杀几个被钓鱼上钩的练练手,基本上没遇到什么难为的事物。

      这也得益于踏雪的神速。大约是因为被控制了神智,它一路上不再如那次去横明山一般拖拖拉拉,而是使出了全部本事,速度快得令叶湮羽都有些受不了刮在脸皮上的厉风,不得不低着头运功喘气,免得口鼻被风倒灌而窒息。许多来找事的妖魔还未近身,转眼间就被踏雪一个蹄子踩在脸上,霎时被远远抛下,倒是保证了这一路上的安全。

      不知是她终于寻对了功法,还是这一路上诛杀妖魔有益修炼,抑或是有鸣鸿在帮她调理灵力经脉,她能感觉到体内的修为日渐精益,虽没有达到天才之境,但比她过去数年积累更为浑厚。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越往西北,天气便变得一日比一日冷。及至昆仑山下,满目只见方八百里,高万仞,为三千弱水所绕的雪山玉峰巍然屹立,一如传说中那般拔地倚天,其清洛洛,其光熊熊,其气魂魂。晶莹的冰雪结成厚厚的莹白缎子,覆盖在嶙峋的山顶上,在白云的围绕下几欲升天而去,气势万千,不愧为诸神之源,令人望上一眼就不由得生出想要跪地膜拜的畏惧之心。
      大约是蟠桃宴在即的缘故,抬眼便可见碧空如洗,紫气东来,祥云缥缈,白色的雪山顶犹如漂浮于九天之上的神圣天宫。隐隐有阵阵仙乐传至山脚,闻之恍若能白日飞升,令人通体舒泰。

      可是令叶湮羽吃惊的是,昆仑仙山的山脚下却是一片由凡俗的劣质香火熏蒸出的乌烟瘴气。一排又一排衣衫褴褛的人们脸上被晒得通红,额头上糊着黑色的尘土。他们手持血红的香烛和浑黄的经筒,虔诚无比地围绕着昆仑山一步一磕头,或伏地喃喃自语,或捶胸嚎啕大哭。间或有人拎着围兜售卖香烛吃食,个个赚得喜笑颜开,也不时弯腰朝山头拜一拜,接着继续叫卖,毫不耽误。
      乌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尾,好像一窝蚁群倾巢而出,漫山遍野地全是一片压抑的黑色,飘着白茫茫的烟灰,鬼气森森。细细听去,又哭又笑又吵又闹,五花八门,求什么的都有,听得人头疼欲裂,恍如身处无间。

      叶湮羽定睛一望,最上头的已经快爬到雪线了,不由扯住一人急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昆仑山雪地下有无数冰崖峭壁,你们是去找死吗!”
      那被她扯住的正好是个卖香烛的贩子,闻言笑嘻嘻道:“小姑娘是第一次来昆仑山朝圣吗?既然是来朝圣的,当然要心诚一些,山上那些神仙们见了你,说不定会保佑你心想事成呢!上头的人爬得慢,可以一点点开出路来,不要紧的。怎么样,小姑娘要不要也买一支‘姻缘香’烧上一柱,那月老接收了,能给你牵一条姻缘红线,让你嫁一个如意郎君呢!”

      叶湮羽一听,火燎似的松开那小贩,面上却沉了下来,心道:“胡闹!那山头上的,哪个不是鼻孔朝天的人物?个个讲究要脱尘绝俗,断绝六根,谁会往下看一眼?那些方位不定的冰川深渊,难道就是立在那儿专门为了考验人的?那是要人命的!”

      然而这些话她却狠狠地咬在齿缝间不曾出口。据闻自上古诸神陨落,天地间灵气便一日稀过一日,初时还不曾有什么,那些仙神天族照样该修炼修炼,可身负灵根的可塑之才却一日少似一日。待如今,各大门派好赖不分憋着一口气使劲广招门徒,像叶湮羽这般平庸的资质也能拜师修炼了。

      而由此民间也愈发迷信怪力乱神之说。那些凡俗人半通不懂地模仿着曾经惊鸿一瞥过的修道人行事方式,坚信所谓“诚心”能得天人垂怜,并张冠李戴地把那些揭发实情的好心人打成“天魔扰心”,轻则谩骂,重则群起而攻……叶湮羽目前还没有这个实力能单挑一整个昆仑山的凡俗人,就算她能,她也不可以下这个手。

      想起那两个屠灭灵犀山满门的真魔,叶湮羽更是如坐针毡,恨不能肋生双翼,越过众人直飞上天。
      她果断下马,牵过踏雪左躲右闪,欲寻一处先放了踏雪离去,不然被那帮见猎心喜,性情却捉摸不定的仙神们抓走,可就再没人能救了。

      鸣鸿却体察到了叶湮羽的烦躁,还以为是那“姻缘”二字闹的,带着些许酸意玩笑道:“怎么,被那人说中,你想如意郎君了?”
      “呸,”叶湮羽啐道,“赶明儿我就去做个刀鞘,把你这嘴封起来!”

      鸣鸿毫不买账地咂着嘴,叶湮羽回头望向那一片片蝼蚁般的凡人,恼羞的红色从她脸上褪去,转而是严肃的冷然:“凡俗女人才需找个如意郎君倚靠。因为凡俗人要活下去,究竟离不开穿衣吃饭,农事生产。再往上,小至田间地头争一亩地,大到家国之间互相打仗,都需要总体而言力量更大的男人。因为他们过着这样的生活,女人不得不压抑着自己倚靠男人才能活下去。但修道人男女一致,只要有资质有悟性,外加气运好,男人可修炼为翻手为云的大能,女人也能成为覆手为雨的巨擎,无需倚靠谁——这在我下定决心要修道时便已了悟。我从不奢望天上掉人下来庇护我,与其指望这个,不如自身努力,起码我自己如何,还是能掌控在手中的。”

      有一阵子鸣鸿没有说话,待叶湮羽来至一处隐秘的湖边老林时,他才出声道:“你这话,让我想起一个人。”
      叶湮羽不是很在意地搭话道:“谁?”
      “我以前……的一位故人。”
      “冰霜落?”
      “哈?”鸣鸿发出一声怪异的笑,脱口而出,“开什么玩笑,那家伙利欲熏心,连你都不能比,怎可与她相提并论。”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叶湮羽只觉得自己被当胸砸得生疼,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似乎是在夸她。她从小受尽鄙薄,乍听鸣鸿此言,整个人并不感觉欣喜,反而惶恐起来,支支吾吾地想找些话题岔开去:“那……那么,当年你和冰霜落之间……那个,你方便对我说吗?”
      “对你说无妨,但你多半是不肯信的,我还不如不说。”
      “你算是我唯一相识的人了,我怎么会不信你呢?”叶湮羽讨好地笑道,“放心,不管如何,我听着就是。”

      “好吧,我便与你说说。”鸣鸿想了一会儿,“我那时尚且意识昏昧,连化形都不能,心中却一直有个念头,要找到一个人,至于怎么找却是毫无头绪,只能如浮萍一般在世间飘荡。
      “不知过了多少年后,冰霜落游历中原时将我带回蓬莱,一开始我被束之高阁,但不久东海归墟生变,有魔族自其中脱走,屠戮四野,致使最近的岱舆、员峤二派损折过半。冰霜落怕打不过那出逃的魔族,便带了我前往驰援。
      “一开始还好好的,可他看到岱舆、员峤二派尸横遍野,元气大伤之后,便起了兼并二派的野心。他秘密约谈二派掌门,以救命恩人自居,态度傲慢无礼,令二派掌门俯首行礼。这二派掌门自然不应,还声称要对外揭露冰霜落的真面目,说完拂袖而去。冰霜落便从他们身后一人给了一刀……”

      叶湮羽失声道:“他用的是你?”
      鸣鸿瞥了她一眼:“还能有谁?之后两人尸身被运回派门中,冰霜落说他们被魔族所杀,但岱舆、员峤二派有人认出了刀伤,二派群情激愤,一齐朝蓬莱攻来……然后,他们都死在那儿了。”
      叶湮羽骇然:“你……”

      鸣鸿的声音平静如昔,似乎这件事于他并没有很大的影响:“也合该我倒霉,不论你信不信,血洗二派之后,我可能受其影响太大,竟能稍稍化形,却不能言语,并为前来围攻蓬莱的各派高手所见。冰霜落顺水推舟,我无法自辩,差点被当场销毁。之后灵犀山明希子将我带回你们派门之中。他可能也是想利用我,但我心灰意懒,整日只沉伏于刀中休眠,对外界诸事不理。他实在无法,便把我封印了起来,直到这次封印解除,我到了你手中。”

      叶湮羽没有答话,面上仍有些犹疑之色。鸣鸿哼了一声继续道:“我知道,我的一面之词难以说服人,你一定不会信我。毕竟如果一个人拿着一把普通的兵刃杀了人,那么无人会怪罪在兵刃上头。但凡这把兵刃有些许特殊之处,比如有了一些微弱的意识,那么人们便会彻底忽略杀人的凶手,转而谴责那兵刃了。”

      叶湮羽愣了愣,脱口而出:“我没有怪罪你,只是算算时间,自轩辕黄帝始,至冰霜落‘发狂’,这之间你已在人间流浪了许多年,为何就在那个时候觉醒意识,可以化形了呢?这也太巧合了,是冰霜落动的手脚吗?”
      鸣鸿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良久,轻声道:“有一个可能性,但我……我但愿不是……你别说了。”
      他的声音里罕见地带有一丝恳求与示弱,叶湮羽心知此事不能再深究下去。每个人心里都有独属于他一个人的角落,何况鸣鸿与她的关系并未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正沉默着,他们已行至一处野林。叶湮羽环视四周,确保无人在场,便转身把踏雪身上的辔头鞍鞯一并卸了,然后迅速揭掉踏雪头上浮现的符文,清叱道:“去!”
      踏雪晃晃脑袋,黑色的眼瞳中渐渐映照出叶湮羽的模样。它有些困惑,马蹄焦躁地掘着地,歪头看向她:“怎么又是你?”
      叶湮羽道:“说来话长,总之你以后自己好好保重。这里是昆仑山山脚,上头神仙开大会,你赶紧跑路,去找妖族的地盘诸沃之野,别等着又被逮了去,我可再护不住你的。”

      踏雪的目光渐渐恢复清明,虽然仍旧有些糊涂,但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深深地看了看她一眼:“你救了我两次,按我们妖族的习俗,我欠你恩情欠大了。恰好我又是不喜欠人恩情的。你剪我一根鬃毛,自己收好。以后如果有需要,只需点燃了,我自会到。”
      叶湮羽也不推辞,依言行事。踏雪仰天长鸣,迅速地化为一束白光,眨眼便不见了。

      “这牲口,看来带我来昆仑山的速度还不是它的全力呢。”叶湮羽笑骂一声,烧掉沧海阁的符文,低低道:“我们得找路上昆仑山——鸣鸿,你有主意么?”
      “你轻功如何?”
      叶湮羽仰望那一片耀眼刺目的皑皑白雪:“大概……能越过去吧。”
      “我对蟠桃宴所知不多,不过可以看得出来,昆仑山上布有结界,那些冰川是外在的第一层。你若是能破除结界,进入其中,遇到守卫昆仑山的开明兽,就应当不成什么问题;运气不好要是遇到专为蟠桃宴而来守门的天兵天将,那可有得绕了。你身上有清微子给你的掌门印记,去试试吧。”

      叶湮羽苦笑着摇摇头:“盼望我运气好还不如直接自戕投胎,这辈子是不可能了。我都不知道我是否能破除那一层凡人结界……别被挤掉一层皮下来。”
      鸣鸿奇道:“你不能用轻功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去么?”
      “你小瞧凡俗人的执念了。”叶湮羽淡然道,“我的轻功还没那么厉害。不能一口气飞上昆仑山顶的话,中途就必须落脚。我不能落在冰川上,便只能落在他们头上了。我若是这么飞过去,准会被他们一把拽下来,然后围着我要我实现他们的愿望,教我哪儿都去不了,直到把我当做伪仙或天魔揍一顿。”

      鸣鸿到底只是一把沉睡千年的兵器,闻言有些困惑。叶湮羽轻叹一声:“罢了,就当另一种磨练吧。”
      她转身往昆仑山上行去。

      拜山头的什么人都有,叶湮羽犹如在密林荒野开道一般从这群魔乱舞中一路挣扎上去,肺都快被挤吐了,再无心情欣赏昆仑美景。
      突然有个女人尖叫了一声,叫的什么却在嘈杂的人群中失了真,听不太清。叶湮羽不禁后退了一步,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是个孩子!

      叶湮羽立即一弯腰,半抱半扯地把那孩子从人群中拉了起来。这孩子黑黢黢的,瘦得皮包骨,头和肚子却大得畸形,昏昏沉沉,手腕子细得都摸不到脉搏,人却烧得滚烫。叶湮羽抱着他晃荡两下,他才勉强撑起眼皮扇了扇,以示与尸体的不同。
      那边的女人还在厉声惨叫,叶湮羽一手抵在孩子的后心,缓缓输入一丝灵力护住他的五脏肺腑,一边奋力朝外挤去,循声找到那女人喊道:“你孩子在这儿!”

      那妇人忙急急而来,不顾周围人的谩骂诅咒,她来到叶湮羽身边,张了张嘴,先滚了一串浑浊的眼泪下来,哽咽道:“谢谢……谢谢你……”
      叶湮羽望向周围拥挤的人潮,微微蹙眉道:“你的孩子身体很不好,病得很重,为什么你不带她去看大夫,反而来这里……求神拜佛?”
      妇人哭泣道:“我带他去看大夫了,都说需要一味昔兰桑,可是我跑了那么多地方,却听说昔兰桑早在几年前就没人种了,种不出来,我只能带他来这里求仙人……”

      昔兰桑的种植需要摄取微量的灵气,以前天地间灵气充沛,昔兰桑遍地皆是,对修道人而言效用不佳,压根入不了眼,倒是些凡俗人会种它入药。近百年来灵气被消耗得厉害,除了修仙门派专门有灵脉养殖仙草,凡间连根毛都摸不着。也难怪这妇人病急乱投医,带着孩子来昆仑山,祈求仙人们指缝里漏些好处了。

      叶湮羽一咬牙,使了障眼法拿出一枚洗尘丹,塞给妇人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仙人们在上开蟠桃会,等他们散了你孩子早没命了,他们也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先用这丹药吊住孩子一口气,你快带他离开,去太白山,我记得他们近期要开山门招纳新弟子,说不定你能借机上山求得草药。”
      这番话糊弄住了这妇人,她千恩万谢地接过丹药给孩子服下,抱着孩子挤开人群下山去,口中却喃喃念叨仙人保佑,让她遇到了好心人。

      鸣鸿很不忿:“无知妇人!你帮了她,她谢的却是那些吃喝玩乐得正开心,什么都没做的仙神!”
      叶湮羽紧了紧衣襟,不让冷风灌进来:“不然怎么办?教这妇人对我三跪九叩,引起人群骚乱,把我当饺子馅给包圆了?”
      鸣鸿气道:“你这菩萨心肠发作得也太不合时宜了,救了一个,周围还有那么多倒霉蛋求着老天掉大饼呢,你救得过来么?救过来了又落不得一声好,还不如不救,自己该干嘛干嘛去。”

      “这我当然知道,我九岁那年就知道了。”叶湮羽轻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转身继续朝山上挤去,口中呢喃道:“我六岁那年因祸得福,跟随清净真人读书识字,没过多久她便发现我那别扭性格着实愁人。她便想法子请了掌门令,破例带我下山游历世间,指望山川湖海,众生百态,能稍微扩一扩我这被养得芝麻绿豆大的一点心眼。”

      这一去便去了三年。有一次她们来到一处村中落脚。这个村落据说数十年前也曾是人丁兴旺,土地肥沃到随便刨刨,村里最懒的懒汉家也能打到吃食。直到有一次一名大门派的修道人路过,在附近的地底下发现了一条灵脉。他便将灵脉以术法连根掘断,随身带走了。
      自此以后,这村子一天不如一天,渐渐地变得比叶湮羽的老家叶家村还要破败。她们于路上救了一个垂死的村妇,并随着她到她家四面漏风的茅草屋寄住。

      村妇自称姓李,还未记事起便被倒卖来这个村做童养媳,从小吃不饱穿不暖,面黄肌瘦,四肢细长如柴,却挺着一个水肿的大肚子。她还有个女儿,七八岁的年纪,人却比同龄人小了一整圈,头大得畸形,只会目光涣散地盯着人发呆流口水。
      李氏的丈夫很早就离开了她们。据传他身上有一点几可忽略不计的灵根,因此便丢下一家人求仙访道去了,一走数年杳无音信。公婆年事已高,早已做不了农活,便变本加厉地把李氏当牲口使。之后没多久,村中恶霸强占了她家的田地,打死了李氏的公婆,糟蹋了李氏。这个女儿因为是不足月早产,先天有些不足,不知是李氏的丈夫的,还是那恶霸的。

      年少的叶湮羽,望着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小女孩,第一次放下了自身的那些仇怨,开始学会观望他人。
      可是接下来的事,又险些令她种下心魔。

      李氏沉疴重重,凡药难医,她那小女儿连个名字都没有,只以傻丫呼之,趴在草堆里奄奄一息。叶湮羽不顾清净子的警告,拿了凡人可服食的洗尘丹给母女俩服下。
      母女俩第二天便痊愈似常人,李氏自然对着清净子和叶湮羽千恩万谢。这是叶湮羽这辈子头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好意,不知所措之下,很有些飘飘然。但李氏的女儿却对师徒俩态度恶劣,数天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让她们“滚”。

      清净子便想要立即离开,继续旅程。叶湮羽虽然不敢违拗师尊,心里还是有些不开心。
      李氏把她女儿狠狠教训了一顿,打骂哭叫声隔着音壁结界都能听见。她极力想留师徒俩多住几天,而清净子体察到了叶湮羽的心情,想了想后对她说了一句“莫要后悔”便同意了。
      然后那天晚上,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击。

      鸣鸿道:“怎么了?”
      叶湮羽顿了顿,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就是李氏引了些村民来,想求我们留下。这些人实在太过聒噪,我与师尊不得不当夜离去。”
      “原来如此,可真是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了。”

      叶湮羽没答话,而事实却比她说的要更为险恶。

      李氏自觉服药后身轻体健,她当天特意烧了热汤,劝师徒俩沐浴更衣。
      清净子早已修成天人之体,不生尘垢,自然无需如凡人一般日常清洁。但叶湮羽那时才刚引气,见李氏殷勤,便没有推辞。
      她却不曾想,李氏哪来的这些烧热汤的柴火与净水。
      当夜,她才洗了一半,突然有群男人破门而入,朝她扑来。
      为首的那个,是当年强迫了李氏的村霸。

      那村霸得知李氏家来了仙人,救活了她们娘俩,便想起所谓的天女传说,一心想要效仿那走了狗屎运的牧牛童,便与李氏串通,若她能帮着拿到天女羽衣,他便会将李氏正儿八经地纳过门做小,那个女儿他也会一并接过来。
      李氏孤苦半生,满心想的都是找个当家男人顶梁柱,即便对方是个泥猪癞狗,她竟也不挑了。
      何况全村都知道她早已失身给这村霸,除了他,她还能找谁?难不成去死吗?

      连犹豫都不曾有,她便同意了。
      那村霸到底忌惮修道人手段,便满村串联,声称留下天女便可使村庄恢复往日生机。半是出于好////////se猎奇,半是当真被生活所迫,竟被他纠集起许多人,先筹集了一些柴火,和各家澄净下来的水,教李氏设下陷阱。等到晚上李氏给出信号后,就一股脑儿地朝李氏所在的破土屋而来。

      叶湮羽哪见过这等阵仗,即便从小受灵犀山的同门欺辱,可到底他们都是修道人,总要讲点脸皮,一时竟呆坐在木桶中动弹不得。
      接着她身周闪过一道金光,冲天剑气暴起,将那群地痞流氓就地斩杀。
      是清净真人事先给她布下的护身符。
      鲜红滚烫的血柱从死尸的腔子里冲天而起,雨点一般落到叶湮羽身上时,已带了初冬微微的寒意,腥臭无比。

      她哆嗦得犹如一只秃毛鸡,浑身是血地扯了衣服裹上,脚下几次打滑,勉强支棱起两根面条似的腿,跌跌撞撞冲出土屋。
      屋外传来李氏的哭喊声,她定睛一看,几个村民围住李氏,叽叽喳喳地要去抓她们母女。

      为首的村民笑声尖利如夜枭,抓着小女孩嚷嚷:“嘿,你这婆娘还真当大头子会纳你过门啊?你们吃了仙丹,说不准呐吃了你们就可以像吃唐僧肉似的长生不老。大头子拿下天女后,你以为他会为你个破鞋和个野杂种与我们计较?哼,我就不信了他大头子凭啥独占这么大的好处?再说这年头真没什么东西可吃的了,我们都饿得慌……”
      话未说完,一个骨瘦如柴的村民竟抓着小女孩,直接朝她的腿上咬去,那凸出的眼珠子黄混混的,大张的嘴露出一口黑褐横生,凹凸不平的锯齿牙,挂着一串口涎,比叶湮羽见过的最凶恶的妖兽更为恐怖。

      她指尖一颤,清净真人赋予她的剑气击穿了那村民的脸,徒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坑洞。
      接着围着李氏母女的村民们被一一杀死,小女孩从半空中落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半边脸被擦起一层油皮。
      李氏却不去先去查看她的女儿,反而惊恐万状地抓着周围村民的尸首,瞪着如修罗地狱中赤足而出的女童,好半晌才憋出一串话来:“鬼……你们是恶鬼……我招了恶鬼!报应!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呀!报应!恶鬼!别过来!别过来吃我们!你要什么?你还要什么?”

      叶湮羽再无心思受凡俗人的好意,她与清净真人连夜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村落,远远地身后还传来李氏的哭声,她还在叫骂那所谓的仙人实乃祸头妖魔,竟教她又一次成了寡妇。

      而满村妇孺皆失了倚仗,李氏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对昆仑山的描写出自山海经。我本来想照搬花千骨的原文,毕竟我是同人文嘛(狗头)但是那原文我看了一遍下来,总觉得这是在描写小学生春游见闻,而不是巍巍昆仑,毕竟我是从镇魂那嘎达来的哼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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