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深情共浅遇》乐歆

4、（四）

　　四年前的九月，我第一次站在南华的校园里，感觉18岁以前的人生都可以不作数了。

　　我看到一张张如释重负又写满野心的年轻脸庞，不用想，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和他们一样。我们花费18年的时间，扮演着大人们想要的模样，懂事地把最爱的玩具送给亲戚家无理取闹的熊孩子，然后故作大方地说妹妹喜欢什么全拿走，乖巧微笑着把填满梦想的志愿单撕碎扔进垃圾桶，然后在最讨厌的理科选项前画上大大的勾。趋利避害是人类本能，我们从来不去想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是什么，唯一学会的就是如何让自己少受责骂多得表扬，奖状红花拿到手软，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就是这样的满分小孩，我们用失去的代价，终于为自己赢得一张通往自由的单程车票。

　　招新的学姐忙不过来，给我指了个方向，让我自己去找领材料的教室。学校的大学生活动中心很大，大到明明是开学季，里面的人口密度却让人觉得整栋楼都空旷，我绕来绕去，只感觉越走越偏。

　　好不容易看到四楼的走廊尽头有扇门虚掩着，我就这么大剌剌地闯了进去。

　　简直吓了一跳，男男女女在地上躺了一片，身体扭曲，表情怪异，一个个翻着眼睛瞪我，像菜场水盆里待宰的鱼。

　　“你们怎么了？”我愚蠢发言，“没事吧？”

　　还边说边冲上前去，蹲在他们身旁，查探每一个人的呼吸，以为自己在演电视剧。

　　后来顾承远找我当女主角，我简直怀疑他是这天就发现了我的表演天赋。

　　人当然都没事，只是看我的目光更像在看一个傻子。

　　顾承远坐在观众席里，不怒自威。他沉默地看着我，抿唇皱眉，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冒失闯入，还是本来就为排练心烦。

　　后来我们开始习惯性地彻夜聊天时，他跟我说，那天剧场空调坏了，演员状态不佳，排练进度特别慢，他本来就心情烦躁，没想到还有个傻乎乎的不速之客闯进来，而不速之客的精彩发言，简直让他的狂躁值爆表。

　　“你们在练瑜伽吗？”

　　沉默，沉默，沉默是今日的大活。

　　“我们在排戏啦！”终于有位好心人帮我解围，他大汗淋漓地从地上坐起身，冲我善意地笑。

　　我恍然大悟，刚要表达感谢。

　　“韩以北，躺下。”

　　顾承远没有感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韩以北偷偷朝我眨了一下眼睛，又不怕死地做了个口型：“欢迎围观！”然后才乖乖躺下。

　　我被他逗得瞬间放松了许多，胆子也大了点，悄悄找了个离顾承远最远的角落默默坐下。

　　顾承远没有赶我走，好像当我不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排练场，时不时地对演员提出意见，倒是有模有样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从高中开始就一直理想成为一名话剧导演，没能上戏剧学院的导演系，所以还没开学就联系了学校的话剧社，自发排演一出话剧作为迎新节目，每天沉浸在舞台中，算是圆自己一个梦。

　　也是他告诉我，那是一间小剧场，叫做黑匣子。

　　黑匣子，梦一般的地方，承载一切秘密的地方。

　　当晚，同学们在班群里约好聚餐，活跃了一个暑假的网友们终于要见面了。

　　就定在学校对面的小饭馆，正值开学季，店里热火朝天的，幸好一向靠谱的群主提前订了位。我们班人少，挨挨挤挤坐了两桌，一数人头，发现还少一个，大家你瞪我我瞪你，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差了谁，直到群主翻出录取名单，才发现是顾承远没来。

　　那时我还没把这个名字和黑匣子里那个冷面神对上号，他在群里基本没有说过话，更没爆过照，同学里几乎没有人和他相熟，所以他后来总是独来独往，我也以为是习惯使然。

　　当然，那晚谁都没有在意这个唯一缺席的人，大家都忙着和新朋友打得火热，忙着风风火火展开新生活。

　　我也遇到了后来成为最好朋友的晴子和CC。

　　还有，蒋妍，这一晚俨然闺蜜好姐妹一般坐在我身边，举止亲密过火的女孩儿。

　　那时我完全想不到，我八点档电视剧般的四年大学生活，绝大多数的狗血都是她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