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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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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峤只着中衣、衣衫不整狼狈地趴在温泉案边上,抬起胳膊擦了一把脸上被突然出现在温泉中的中元溅起的水迹,眼角下弯做出个无辜的表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摔一跤,更没想到会蹭破这么一大片。”
中元皱眉盯着他浸在温泉里的小腿,看着他小腿周围的水慢慢变红。
云峤瞧他面色不善,又解释道:“你知道的,我现在身体远远比不得以前,这下岸容易上岸难,又泡了一会儿有些失力……真的不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把你叫过来。”
中元:“起来。”
云峤:“啊?”
中元迈开步子,两三步就走到了云峤面前。
云峤看着中元整个人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大步走过来,还没想好如果中元对他动手他躲还是不躲,突然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掐腰抱坐到了岸上。
中元道:“腿抬上去。”
云峤:“啊?哦。”
他手撑着地下,把自己浸在水里的腿也挪上了岸。
“哗啦”一声,中元也从水里走了上来。
云峤看他站定后目光投向自己还在不断渗血的小腿,下意识收腿往衣摆里藏了藏,想起他曾说过怕疼,便问道:“真的……特别……疼吗?”
中元:“伤在你腿上,你说疼还是不疼?”
“还是……”云峤又看了看他的脸色,“疼的。”
两人说话间,云峤已经感觉自己腿上的痛感在慢慢消失,撩起衣摆一看,果然伤口已经愈合。
还没等他抬头,忽然一片黑影就从头顶罩了下来,他伸手扯下来一看,发现竟是中元那件绣满符文的外袍。
中元身上的外袍已经又幻化出了一件,衣服上的水迹也已经全部消失。
他说道:“以后,若我不在,穿上那件外袍。”
云峤抱着手里干燥洁净的外袍,疑惑道:“为何?”
中元:“它能防止你大限到来之前先把自己摔死。”
云峤:……
中元看到他纠结的表情,脸色缓和了几分,说道:“这件衣服是一件术袍,和没有品级的符咒使用方法一样,只需咒语,无需术之力。咒语是……”
他停顿了一下,让云峤一度以为他已经在后悔要把外袍送给自己了。
谁知中元竟说道:“我好像想不起来了。”
“呃。”云峤跟着卡壳了一下,“敢问这术袍的作用是?”
中元:“防御,还有召唤,或许还有其他作用,不记得了。”
他说得轻巧,但云峤认为这件术袍远不止那么简单。
试问,哪个没有品级的防御符咒能挡住有品级的攻击符咒?云峤可是多次看见他只凭这件术袍就挡住了不止“厄”还有昭然楼里多位术师的攻击符咒。如此大的作用,又怎会和不入品的符咒等同。
果然,中元像是从云峤的表情猜到了他的想法,说道:“它在我身上,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用处,但是在你这里,如今也只能起一个‘辟邪符’和一个‘召唤符’的作用。”
云峤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情况,只说道:“召唤符的咒语是‘予尔以令,召尔来见’,但若是符咒,须得提前用符文写上所召之物,但你这术袍……”
中元:“这是我的衣服,除了召唤我,你还想能用它召出个什么?”
云峤这才知道,他竟是在教给自己除了“自残”以外能寻他的方法。
他笑道:“能召你就足够了。”
又问道:“如何召?和召唤符的咒语一样?”
说完又想起来自己方才说了一遍“予尔以令,召尔来见”,中元毫无所动,咒语应当和召唤符不一样:“啊,应当不是。”
中元:“你可以多试试相关的咒语,或者,等我想起来。”
云峤听完他的话,一度又开始怀疑他其实只是因为怕疼不想让自己用“自残”的方式召他而想出的缓兵之计。
正想着,山间的晚风一吹,云峤打了个喷嚏。他连忙把中元的术袍披上。
“主人——主人——你在吗?”风里传来少女的喊声,云峤一听便知是南君找到这里来了。
云峤回云台之后,除了大祭司云霁,还没和其他人打过招呼,南君估计是从见过他的人那里知道了他回来的消息,一路找过来的。天色已晚,他确实也该回住处了。
他对中元说道:“我要回去了,你随我一起……”
中元打断他的话:“无事不要召我,我希望下次再见到你,是你要还我魂书的时候。”
说完便转身离去,消失在已经开始起雾的竹林中。
云峤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垂下的眸子中一片暗沉,他低声道:“还真是无情。”
南君找过来,一见他便兴奋道:“主人!”
云峤拍拍她的脑袋:“走,我们回去再说。”
云峤一贯待人温和,南君少见他如此沉静的模样,顿时吞回了要说的话安静下来,乖乖跟在他身后回了住处。
回到住处,云峤也只说道:“今日我已经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你也回去休息吧。”
想了想,云峤又把退出门去一半的南君叫住:“等等。”
有些丧气的南君立刻高兴起来:“还有什么事情吗主人?”
云峤指指桌边的板凳:“你来坐下,我们谈谈。”
南君隐约知道他想要谈的怕不是自己想要知道的,但还是坐了过去。
云峤道:“你今年多大了?”
南君:“再过一个月便满十五了。”
云峤:“这么快,你都已经要及笄了。这么算来,你也已经在我身边快六年了。”
他笑了笑:“也是,你如今已经不是我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而是云台的未来执符了。”
南君听到这话心中有隐隐的不安,想说些什么,被云峤止住了:“你听我说完。”
他说道:“自去年你被大祭司亲自定为将来接替陈颉陈执符的人选,你就不该留在我这里了。你是云台未来执符,不是我的丫鬟,我的这些日常琐事自有侍从去打理,这些事情,不是未来执符该做的。”
南君急道:“可是!”
云峤:“没有可是。原先留你在身边,一是因为你刚被我带来云台时年纪小又对我之外的人防备心甚重,留在这里给你适应的时间,二是因为大祭司看出了你的天分,有意让我循序渐进教你一些术师该学习和具备的东西。如今,你已经在云台适应地很好,在术之一道上我也无法继续指引,你该去你应该在的地方了。”
南君忽然站起来行了个礼,眼睛里含着泪花:“主人在的地方就是我该在的地方。”
云峤不为所动:“以后,也不要再用主人这个称呼了,你应当和大家一样,称我为‘少祭司’。”
南君:“我……”
云峤:“你的新居处与陈执符离得近,陈执符于符咒一道研究甚深,日后,有什么问题你尽可去问他。”
跟在云峤身边多年,南君知道云峤的性格,看起来十分好说话,实际上一旦决定了的事,即使大祭司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她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不动,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云峤既然已经决定让她离开,就没有去安慰她的打算,他继续说道:“你的新居所在中元节那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祈雨结束后出了些意外,我没能及时告诉你,虽然晚了些,你仍旧还是要搬过去的。”
云峤瞧见她还在哭,静静瞧了一会儿,最后说道:“在我面前哭,是最没有用的举动。以前你可能不知,误以为我是心软看你可怜才出手救你并带回云台,六年了,现在你应该知道的,我带你回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六年前,南君还是个女童时便能几乎反杀两个为非作歹的成年男子,即使自己也奄奄一息,即使最后还是靠云峤出手帮忙。
“我知道。”南君说,“是我奢求了,我明日就搬过去。”
云峤淡淡道:“回吧。”
南君勉强做出个平静的表情来,应道:“是……少祭司。”
说完转身出去掩上了门,也掩住了自己又要落下的眼泪。
等南君离开,云峤和衣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盯着床顶的雕花,盯了半天,突然说道:“予尔以令,召尔来见。”
说完他转头向床外看了看,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失望的神色,但是用失望的语气说道:“啊,真的不是这个咒语。”
于是他又换了一个:“上清庇佑,惟愿所偿。”
仍是没有出现他想见的人。
接下来的时间,他试了自己能记得的几乎所有的咒语,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口干舌燥,不得不爬起来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一杯水下肚,云峤百无聊赖地转着杯子,叹气道:“唉,中元啊中元,要怎么才能召你过来。”
他看了看手里的茶杯,手掌慢慢握紧:“如果碎了,会扎到手的吧……”
“你敢。”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云峤却惊喜非常:“你为何会在这里?!”
中元:“这应该我问你,召我过来何事?你准好去见阎王了?还是叫我过来看你徒手碎茶杯?我劝你不要那样做,如果伤了手……”
云峤扬起手里的杯子,挑衅式地说道:“伤了又如何?”
中元理都懒得再理他,转身就走。
云峤却没有阻拦,他只等看不见人了,轻轻喊道:“中元。”
果然,中元重新出现在了原来站立的位置。
云峤看他站在那里,瞳孔收缩,有要发怒的征兆,立刻说道:“我错了,我只是验证一下咒语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个。”
果然,中元暂时没有发作,只是问道:“是什么?”
云峤老老实实回答:“是你的名字。”
这咒语倒是意料之外的简单。
云峤不觉得这咒语有什么不妥,中元却心中有疑:难不成我真的是叫中元?
“中元”这名字不过是当初在厄之地他随口编造出来的名字,此刻用来做召唤他的咒语却有用,难道歪打正着了?
云峤等不到他的回应,用茶杯敲了敲桌子唤回了他的注意力,说道:“外面夜深露重,你对这里又不熟,这么晚了还要去哪儿?不如在我这里歇一夜,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明日再去也不迟。”
中元:“不必。”
云峤:“我这是好心,你领一下意又能如何?”
中元并不领他这个情,留下一句“莫再召我”便转身离去。
人都走了,云峤知道自己再把他召回了,他定然会怒,便老老实实回到了床榻上,穿着中衣外袍也没脱,就这么睡了。
朦朦胧胧间快要睡着之际,肋骨处的突如其来的抽痛将他惊醒。
他坐起来就着床边不远处昏暗的烛光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上面的旧伤在逐渐显现。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云峤笑了一声,自嘲道。
他刚刚把中元烦走不久,总不能再把人叫回来。再说,就算把他叫过来,到底能做些什么还说不清。
每次云峤添新伤的时候中元便会出现,这点,已经知道是仍有中元魂灵残余的魂书在他的身体里让二人有了联系的缘故。
又碰巧,每次旧伤发作的时候都是在新伤后不久,中元都在他身边,又每每他都能转危为安。
即使中元每次都说等他死了就来取魂书,但每次都更像是来救他的命。
云峤不确定中元是否真的有方法为他延命,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有,那方法只是暂时还是能长久,更不知道,一而再再而三之后,中元是否还会为他出手。
疼痛让云峤的眼前出现了重影,冷汗从额头洇出,他将过分宽大的外袍衣袖一截攥紧,没有喊疼,也没有叫出那个心中期待的名字,直到几近晕厥之际,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一人玄色的重叠衣摆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停下。
云峤抬起已经没有血色的脸庞,看着居高临下逆着烛光的中元,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