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性》颜朵

1、一

　　百花楼只是一座很小很小的楼，它在天界的最西边。由于位置的缘故，日落的时候这座楼就会成为整个天界最好看的地方，红霞千里，一片蒸蔚。

　　即使看了无数次，散仙陆小凤迎着那片红霞飞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感叹它的美。

　　进得楼中，花满楼正在细细地作画，他白云一样的袖子随着画笔的运走而飘转。

　　桌边站着个黄衣的姑娘，正缓缓研着墨，听见陆小凤的脚步声便回了头。陆小凤一怔，这女子面孔虽陌生得很，但眉目也如淡墨的画儿一般，让人舒服得紧。

　　他不禁问道，“七童，你这百花楼何时多了这样一位娇客？”

　　“你好些日子不曾来了，自然不知道。”

　　花满楼笑了笑，点点头，那女子便行了礼下去了。

　　紧接着又一个红衣裳的女子施施然走出，奉茶而来。陆小凤一瞧，这一个正像春到浓丽时，又是另一般风情。

　　他心下疑惑，微微眯眼。

　　红衣的下去后，又来一个粉衣的，帮着花满楼将那幅新画装好挂了起来。

　　画上是个长发披散的男子背影，从云中来，往天间去，足下踏的是把神兵利剑。

　　“御剑遨游，天界里几时有这般潇洒的仙人？”花满楼望着画，轻轻出声。

　　“他自然不是天界的仙人，仙人又何用御剑而飞？”陆小凤啧啧道，“凡人能修炼到以气御剑也是不易，然而能入七太子法眼，更是不易中的不易！”

　　“能容下你这个百无禁忌的散仙，还称什么法眼。”

　　陆小凤打了个哈欠：“都说妖匍匐，人直行，神仙飘渺自随性，凡人都想着修仙，一个个把自己弄得苦哈哈。会修炼到这个程度的，我看也是个无趣的家伙！”

　　花满楼摇头失笑。

　　作为天帝最小的七儿子，花满楼从来不理会天宫中事，成天只爱摆弄些花花草草，自得其乐，还差些抢了花神的职位。

　　粉衣的退下，又来一个白衫绿裙的，如此来来往往连陆小凤也被弄得眼花缭乱。她捧了个花瓶来放在桌上，转身时看见陆小凤，浅浅一抿唇。

　　陆小凤再也忍不住问：“半年不来，你这百花楼从哪里冒出这么多女人？”

　　“她们都在楼下。都是我养大，自然有些感恩之意，多多少少想为我做些事情。”

　　“我刚从楼下上来，百花楼小得可以，哪里能养活她们？”

　　陆小凤当然不信，人已经追了出去。

　　他追上那白衫绿裙的女子走到楼下，忽然香风扑面，起了阵轻烟。再定睛一看时，哪还有什么女子，只剩楼间一盆水嫩的铃兰。

　　旁边鹅黄的是报春，艳红的是芍药，粉的是月季，恐怕就是先前那三个了。

　　他瞠目结舌地跑回楼上：“你这楼里有多少花？”

　　“三百四十多种。”

　　陆小凤嗷嗷怪叫，“那岂不是三百四十多位绝色佳人！？”

　　花满楼愣了愣，点头。

　　对方两眼放光，紧紧捉住他的袖子：“送我一盆，送我一盆！妙哉，实在是太妙了！”

　　“这些花都有我气息加身，终身只认一个主，你便是带回去，她们也会自己回来的。”

　　仙界的东西都会由主人给它订下个契约，陆小凤自然知道。他急了，“那你这儿难道就没有一盆还未下契的？”

　　花满楼想了想，“有是有，你且等等。”

　　他走到楼下，捧上一盆还未见苞的植物来，形貌跟草差不多，只是叶子是玉色，秀秀长长的分外清雅。

　　陆小凤细细抚了抚，已是称奇：“我虽然还看不见它的花，却已经能想到它开花时是怎样的仙姿了。”

　　花满楼又将它收了回去，肃容道：“百花楼临近西天，西方灵气蕴藉，又常年有诵经声传来，花草沾了灵气才幻化人形。如果你想要它开花，我这里有《菩萨经》一千二十一卷，《华严经》五百卷，《摩竭经》三百五十卷，《法华经》一百卷，《大孔雀经》二百二十卷……”

　　“打住打住……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日日为它诵经，让它成人吧？”

　　“岂有不劳而获之理？”

　　陆小凤头痛道：“好你个七太子，明知我最怕这些！”

　　花满楼笑道：“还要是不要？”

　　陆小凤一手抢过：“要要要，当然要，好七童，难道想花出人形就别无它法？”

　　花满楼摇头：“只此一法。”

　　陆小凤左思右想，怕念佛经，却又舍不得这雅致的美人。最终败下阵来，垂头丧气道：“……好好好，念就念！你还没说它叫什么名字？”

　　“南星。”

　　待陆小凤离去，桌下忽然传来“吱吱”数声，竟是一只马猴儿在桌下笑得直打滚。马猴突然口做人言：“陆小鸡念经，你让陆小鸡念经！嘻嘻，哈哈！”

　　嘭地一响，猴精已经幻化成人形，却仍改不了猴性地上蹿下跳：“原来七太子也会耍人咧！那盆南星分明就是草，哪里开花，哪里会开花！！”

　　只见花满楼肩膀耸动，起先还细微，接着实在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身后的那幅画上，白云轻轻一动，方位竟已悄悄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