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的那些年》阑珊姐姐

6、101号别墅

　　名片上的101号地址在静安区，也是一幢曾经法租界的老花园洋房，隐藏在两排郁郁葱葱法国梧桐装点的小路后面，在一片绿藤包裹中尚能看清三层小楼的暗红色外砖墙和红陶筒瓦。站在竖格子黑铁门外，能看到院落里稍凌乱的摆放。

　　佳眉正在找按扭或门铃时，铁门悄无声息打开了。她走进去，铁门在身后又无声关上。应该在某处有控制按钮吧。佳眉站在院子里打量，明显感觉这里和更显精致和小巧玲珑的33号洋房不同，无论院落还是楼房，都更大更开阔些，也略显粗放，角落里摇晃着刺梅的花朵和狗尾巴草，显然无人打理，家花野草在同场竞争。

　　院子的中心地带，地面明显清扫过，一侧空地上堆着还没归位的桌椅等办公用具，有的崭新还没开封。果然是新公司的气象，各种凌乱不堪，看样子是需要人手帮着收拾的。

　　佳眉随手把歪倒的一把椅子扶正，便忐忑地走进大开着的原色木门里。

　　房间第一屋很空旷，也是胡乱堆着一些个大箱子，像是什么机械，大箱子上印着外文简写。佳眉怔怔看了两眼，抱歉，不认识。房里很冷清，没个人影，对着门有个木制楼梯，便顺着楼梯上了二层。

　　第二层明显比下面收拾得整洁干净，典雅的拱券窗很漂亮，明晃晃的阳光照进来，眼光一片明亮。极简风格的大厅里摆放着一张长长的原木桌，特意定制的那种，估计坐满两排人，也得二十多个人吧，很壮观。但现在台面上仅有两台孤零零的电脑和几本书。电脑旁，一杯透明的玻璃杯里尚有半盏清水。

　　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穿着白衬衫和草绿工装裤，打着电话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哇哇啦啦说着英语，极为流畅。佳眉从初中就开始正经学英语，必考的那种，至今整整十年，今天猛然听到工作英语，一个感觉：快。第二个感觉：懵。有点听不懂，仔细辩，只能听懂其中一个两个或三个单词，却连不成句子。

　　莫名就有点自卑了，感情学了这么多年，这么快就还给英语老师了？嗳！

　　佳眉很乖觉地站在一个不碍眼的地方，指望打电话的人说完话，能一扭脸看到自己。

　　“I only have a few minor comments….yeah,guy, You’d better rewrite it completely…..Good,everything will be fine.Bye.”

　　好一会儿，打电话的人终于转回头来，略瘦的脸颊，眼神中有一种专注，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显得很和善。这人有着英俊男子的那种好看的轮廊，文雅中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纯真神情。看到她，他没有惊讶，从她进大门时，他在窗前打电话就应该看到了她。铁门按扭也应该是他按的吧。

　　“您是……”

　　“我是来面试的，找王经理。”

　　他做了一个请稍等的手势，大长腿走到大长桌尽头，敲了旁边的门，三下。一个四十多岁，圆脸微胖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脑袋很有辨识度，光光的地中海，左边一绺长细发宝贵无比地给拢到右边，让头发整个看上去茂盛一些，其实明显人一看早已是半荒漠地带。

　　王经理看到佳眉，招了招手，又退回房间。

　　佳眉走过去，进了那间独立的办公室。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台苹果电脑后，摆弄着票据，头也没抬，声音却洪亮，“你是应聘的？”

　　“是，我叫林佳眉，今年23岁，是陆明月......陆总介绍过来的。”

　　对方才抬头看了她一眼，“会做饭，是吧？”

　　“会。”答得干脆、自信。

　　王经理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那麻烦你现在去厨房给我们弄点吃的。冰箱里有面条，有菜——好好表现，做好吃点，别让我们失望！”

　　“呃？”佳眉愣了一下，这算开始工作了？还没谈试用期薪水之类的呢。

　　“哎，不要太辣！有人吃不了辣，做三个人的，加上你。”那颗圆脑袋从电脑后探出半个，又缩了回去。隔着屏，只能看到那绺横趴的头发了。

　　看对方又沉浸在票据中，佳眉没有胆量再问下去，只能出去照做。

　　客厅里，那个圆领年轻人已坐在长条桌的电脑前，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旁若无人。

　　厨房在工作间的东端，墙上已挂了“餐室”的指示牌。

　　推开餐室门，很悦人的宽敞明净，厨房也是新装修的，台面是白色大理石，光洁照人，抽油烟机上连点油迹都没有。佳眉心想，若以后自己有幸负责这片天地，干净程度要保持。干净让人心情愉悦。

　　关上门，客厅里的声音都阻断了。佳眉打量着厨具，光大小宽瘦不同类型的刀具就有两套，以前在老家时，都是一把菜刀打遍天下；在33号厨房里，也才第一次看到一套德国不锈钢刀具。好吧，自己是土包子，眼界短，没见过多少新鲜玩意儿。倒是越不会做饭的人，越喜欢先把工具置全。

　　打开冰箱，里面储备丰富，应该是召唤了神龙，把所有面条的类型都集全了：脆的，泡的，干的湿的，粗的细的；颜色也各异，估计看到超市货架上，见者都拿了一份。肉类，有排骨，有几条小黄鱼。图快，佳眉做的是小黄鱼面。男子爱吃肉，为了好吃，鱼都下锅了，最上面撒了绿菜叶，争取第一餐有个好评。

　　其实很普通的两碗面，做好后，端在大厅里那个长桌一角，不用喊，又在打电话的年轻人闻着香味就笑眯眯走过来了，王经理也从办公室里急步而出，大吼一声，“香！饿死了！”

　　看来新公司的老板比较不拘一格。

　　站在一边的佳眉还想客气一下，就见那两人已上桌，各捧一碗就稀里啦啦吃起来，王经理还夸张地“哇”一声，两筷子就将面吞下去小半，然后才想起厨娘，向佳眉客气，“你也吃啊，不是说让你做三个人的份餐吗？要不嫌我们说话大声，你就端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我们说话都直来直去没遮拦得嘞。要嫌，你自己找地方吃，这房子大，有椅子的地方，你随便坐。”然后对对面年轻男子笑，“新毕业的小女生，脸皮薄，害羞。”

　　然后两人就边吃边旁若无人谈他们自己的事了，什么都招211大学的，只要有能力，就留下...也不能全刚毕业的，毕竟没经验，做过三五年的，多面试一批.....

　　看来是个野心勃勃有潜力的新公司。

　　佳眉把厨室门开了个缝，听着就振奋人心，刚起步招的员工就这么高大上，看来自己走后门很幸运了。就是不知道这公司具体是做什么的。

　　自己当然不出去和他们一起吃，说不上话是一方面，更重要是手机里稿子过来了，先以最快的速度吃完，赶紧改稿。等外面说话声稀疏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出去，那个圆领年轻人已坐在电脑前进入工作状态，王经理把票据拿出来，继续数。佳眉尽量不声不响又勤快无比地把碗收起来，抹布抹干净桌子，回到厨房，一一清洗了，再把地板拖的光洁无比。一切做的和自己没来前一样，干净整洁。然后用节省的时间继续加紧改稿。

　　做不太费脑筋的工作，就有这么个好处，可以三心二意。

　　一切完事。佳眉又从厨房出来，站在客厅一角，看着两个雇主，是不是该给自己的工作评价了？然后谈谈薪水，从什么时候开始上班之类的。但那两个人，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又都聚精会神回到饭前的工作状态了，把她彻底忘了。

　　佳眉觉得，什么情况啊，是不是刚才自己修文耽误了最佳时间？于是她轻轻咳了声，但好像没人听见。

　　实在忍不住了，佳眉在两个人中权衡了一下，觉得年轻人当不了家，硬着头皮站在中年男子背后，胖经理在看打印出来那种密密麻麻的格子图，不知道做什么。

　　“王经理，”她轻轻地说，“都收拾好了。”

　　那胖子这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点了一下头，“不错，挺好。下次记着放点葱花。葱香。”

　　厨房好像没葱啊。

　　“那——”

　　“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明天吃米饭。你来时去趟超市，搞点小青菜，搞点小葱，只要是好吃的，多买点，不用省钱。拿回来小票，报销。”

　　“我算是开始工作了？”止不住心里狂喜啊。

　　“呃，既然是陆总推荐的，饭也做的挺好吃，我们都觉得行，能不用吗？”感觉说过了，又往回找，“以后做饭再接再厉，顿顿有进步。”

　　那，我来可不止做饭呀，一想到他们刚才所说的211，又咽了下去。学渣，一步步来吧。

　　然后佳眉在欢喜中……然后就没了。那两人不知本来是工作狂还是装着工作狂，反正吃饱了就都盯着屏幕了，不理会她了。

　　还没谈到试用合同呢，还没说试用期和薪水呢。佳眉又保持谦卑姿态站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理，只能装着勤快的样子拿出抹布来，又抹了一遍桌子。但那两人看完电脑又交头接耳，显然完全沉浸在更重要的事情里了，愣没想起她的事来。不能算骗子吧，毕竟是陆总介绍的，应该没什么问题。既然这么忙，那就告辞吧。

　　佳眉就轻轻走出门去，站在院子里看看天看看地，哎，给别人打工，心理弱势，就是张不开嘴呀。

　　由于事情不算完全板上定钉，也就没法放心高兴。回到33号院，照例，还是特意多做了菜，表姐和姜会计赏不赏脸吃另说，自己合作的架势得要摆出来，毕竟还想在这里住下去，室友关系要处好。这里离101号近，好房子住一段时日，那种好，会在心里扎根。

　　她精打细算做了两个菜，用青瓷盘装上，放在枣红木的桌上，很是好看。但面条没有马上下，万一人家不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