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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遇险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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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德音扶额,章氏的消息倒是快。昨日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便是早就知道晋王要来。今日,怕是来探口风的。余德音请了人进来,吩咐下人上了茶,坐定了方道:“姨娘近日来我这院子倒是勤快。”
章氏笑了笑道:“这院子里横竖就是这么些人,这不,我昨日瞧着老爷眉头不展,也不好多问。想是大姑娘知道些原委。”
余德音抿了一口茶,缓缓道:“姨娘成日在父亲身边,想必听闻了一些消息。今日我索性与你说个明白。晋王与我不过是点头之交,他是天潢贵胄,我是罪臣之后,云泥之别。一乃我从来不痴心妄想,父亲亦有自知之明,姨娘不如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二乃纵然晋王有意,但晋王的生母淑妃娘娘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千宠万宠地养着,怎肯让晋王娶一个罪臣之后。更何况她一直不喜欢我。以前是看中咱们的家世。如今家里获罪落败,淑妃娘娘更是弃我如敝屣。姨娘不妨想一想,若是淑妃娘娘知道了,会不会放过我们?如今谁沾染上我们家,谁就是与罪臣勾结,不被牵连便罢了。姨娘莫要在作这样的打算。三,婉婉是我唯一的妹妹,以后是要做正妻的。”
余德音将话挑明了,其中的利弊也说得明明白白。那章氏虽然未读过书,却也不是傻子。经此点拨,才豁然开朗。
“大姑娘的话,我记住了。是我偷听了老爷的墙角,这才知道晋王……原是我不对,还请大姑娘不要见怪。”她站起来朝余德音微微一福身,算是道了歉。
余德音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更是掏心掏肺地说道:“姨娘深明大义,是最好不过了。我娘去世得早,爹爹形单影只,日子难过,幸得姨娘照拂。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都是一家人。这其中的道理,想必姨娘比我还通透。”
章氏暗暗吃惊,未曾料到余德音会跟自己说这些体己话,以前她是最厌恶自己的,总是斜着眼看人,言语里也竟是刻薄奚落。怎么最近像是转了性子,着实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余德音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姨娘定是费解,是我以前不懂事,性子过于乖张。爹爹屡次教诲我为人,如今我想着家里也不过这样了,爹爹常年在外,风餐露宿,日渐体衰,做女儿的怎能不心疼。若是内院再有不合,爹爹恐怕在外也难心安。你我都是为了他。”
章氏点点头,表示赞许,笑道:“大姑娘像是突然长大了。这番话说得真是令人敬佩。我一闺中妇人,也不过是为了老爷儿女打算。大姑娘只要不为难便是好。”
余德音道:“姨娘言重了。今日是我推心置腹之言,望姨娘能明白。”
章氏连连点头。
“明白,我都明白。大姑娘你放心吧。”
送走了章氏,余德音总算松了口气。内院平安,爹爹方能放心。如今,只需要再把晋王的那把火熄灭便是。
她唤来浦云,叮嘱道:“浦云,你去请门厅的刘二爷,让他骑一匹快马,务必将此物亲手交给晋王。”说着就将那根折成两段的白玉簪用帕子裹起来,交到浦云手中。
浦云小心翼翼地接过帕子,瞬间就明白了余德音的意思。
“姑娘,凭此物王爷会死心吗?”
余德音叹了一口气:“应该……会吧。”也许,不会。谁知道呢。一切都在沐荣霖的转念之间。
浦云不敢多做停留,径直出了门。
余德音闲来无事,从书桌上拿了一本《旧唐书》侧躺在榻上读着,读了半刻香,便觉得昏昏欲睡。睡梦中,好似一个人走了进来,余德音一惊,睁开眼一看,原来是爹爹。
“父亲什么时候来的?怎不叫醒女儿?”余德音慌忙坐起。她最怕睡梦中遭了别人的道,所以睡眠一直很浅。这是上一世养成的习惯。
余申坐在桌前,见女儿睡得沉,原本不忍叫醒。但见她现在惊醒,这才开口道:“过几日我便要去乡下查几笔账。”
余德音揉了揉眼睛,将书本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清茶端到余申手中。
“这些小事何劳烦你亲自去?”她心想父亲不过才回来几日,这又要出去。家中虽有姨娘,但毕竟不是主母,又怀有身孕。自己也不太爱管这些家事,本来这下面的小厮就惯懒了,父亲在家的时候还殷勤些,若不在家,有时候连自己也喊不动了。
“原是托付账房先生去的,可有些地方他也使不上劲。如今园子里用钱的地方多,爹想着决不能委屈你们,特别是你,身边只有一个婢女。你姨娘孕中不适,爹原本打算从她那边拨过来一些人,但你姨娘总是推脱人手不够。如果这次顺利,爹就再买几个侍女给你。”
余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德音,手脚不知如何安放。只有面对余德音的时候,他的内心才是不安的。总觉得亏欠她许多。他原本发誓只娶她娘一人,可那晚……他还是辜负了这个誓言。
余德音淡淡道:“婢女不在多,而在于忠。爹爹的一番好意,女儿心领了。女儿觉得有浦云一人便足够,这房子本就狭小,再多人,也是站不下了。”
章氏出身低微,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余德音对其本就未在意,不在意的人何须计较。
“既是如此,那便罢了。”
父女俩相顾无言,二人又坐着喝了一盏茶,气氛很是尴尬。余德音觉得是对父亲无话可说。世间男子娶妻纳妾本就平常,但心中始终有个疙瘩。余申是知道女儿大了,藏了心事,对他有所怨念。他自知理亏,有时候看她做了错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无半句责备。昨日她对晋王没好脸色,他当时也只是生气。再看晋王并不在意,这才放了心。
“德音,为父有句话要问你。”余申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看余德音,鼓起勇气问道,“你对晋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坐立不安,毕竟一个父亲问女儿这样私密的问题,似乎有些不妥。不过这个问题他必须亲自问清楚了。女儿到了出嫁的年纪,她是他的宝贝疙瘩,婚嫁还是得她自己满意才好。不过,唯有一样,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余申经历了过皇权争斗,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女儿又被牵连进去。如果余德音要嫁给晋王,他会坚决反对。但如果她要嫁给一个普通人,只要这个人为人正直,品行纯良,如此平平安安度一身,他还是同意的。
余申怕就怕在晋王的来访,又让女儿意志不坚。所以今日的目的就是来问个明白。
余德音知道爹爹的一片苦心,微微笑道:“爹爹心中自有主意,女儿也是这样想的。晋王与我不过是幼时认识罢了,除此之外,女儿别无他想,心中唯一想法,便是平安二字。”
“哦?”余申有些意外,“有你的这番话,为父心中便有打算了。只是,晋王他……从京城追到了这里来,怕是对你执念太深。此事难办啊。”
“女儿昨日之所以如此,就是不想王爷再错下去。只是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余申有些如释重负,道:“当日我看晋王对你一往情深,为父尚且不忍心,只是多番言语婉拒。也担心你会陷于晋王,没想到是我多虑了。你记住,这男女之间的大忌便是拖泥带水,若以后再有这等事,你需知干脆决绝四字。”
余德音点点头:“女儿记住了。”
余申放下了心,心情也愉悦了许多,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角。目光触及余德音,尽是慈父的柔和。
“德音,我不在的这几日,家中大小事就要靠你了。”余申只觉得腿都坐麻了,起身踱了几步,又嘱托了几句,方才出门。
余申走那日,余德音给打点了行李,和一干仆从亲自送出城门外。目送父亲的车马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了,方才转身欲归。最近梅雨天气,天雾蒙蒙的,又下着小雨,浦云撑着伞,眼见雨越下越大,便叫余德音到送别亭避雨。余德音是个懒出门的,趁着出城的机会,就坐在送别亭歇息。
江都城外有一条绕城河,河水清澈透亮,像一条蜿蜒的龙。河岸边的澡泽地里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芦苇。迎着春雨,从滩涂里窜出来,嫩嫩绿绿的芽儿,已经长得老高。风一吹,摇曳生姿,飒飒作响。
余德音自问身体强健,却被这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一个寒颤。浦云忙拿出了披风。
“下了好些天的雨了,姑娘一直闷在屋里,出来看看也是好的。只是小心了身子。”说着便把披风披在了余德音身上。又见她没有挪动的意思,又拿出茶具烹茶。
雨声,芦苇摇动的声音,煮茶的水声,越发衬得天地间一片静谧。余德音仰起头,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放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每天她起床的时候,祖父和父亲都上朝去了。等他们回家时,她却早已睡着。一月也不过见面几回。家里请了嬷嬷,教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她也是偷懒的,学习并不上进。有一日祖父把她叫去,说是要给嘉善公主找个陪读。进宫后,更是难得回家一次。嘉善公主性情柔弱,倒也是好相处的。只是后来与她还是生分了。
余德音收回心绪,浦云递了一杯明前龙井来。余德音轻轻抿了一口,虽然这茶是去年的龙井,却也苦中回甘,别有风味。只是放得久了,难免有些回潮。
“走吧。”余德音看够了风景,起身吩咐了众人,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得一个仆妇惊呼道:“不好了,闹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