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70、夜行

　　两人谈话已毕，正要回去，却见单九妹带着一个丫鬟婆子，一路穿花抚柳，急火火地朝这边过来，把两个人都愣住了。

　　单九妹迈步走进凉亭，抢先一步挡在姜复栖面前，看着王也行，眼神颇为不善。

　　王也行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单九妹会这样看自己。单是这一个眼神，就把她一腔热血浇了个透心凉。

　　单九妹说：“姐姐，你跟复栖说什么了？”说话的时候眉毛和下巴一起上挑，不像是发问，倒像是质问。

　　王也行看见她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重新坐在凳子上，下巴朝姜复栖一指：“你问他。”

　　姜复栖从从容容地说：“王姑娘问我为什么忽然跟你订立婚约，我想，这也是她身为长辈的一些关切之情吧。”

　　单九妹对姜复栖说：“我跟她又不是真的姐妹。”转过脸对王也行说：“事情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也不必再纠缠下去，看在咱们素日的情分上，不要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王也行说：“素日的情分？闹得不好看？九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跟姜复栖认识多少天，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九妹，我们两个相交这么久，还比不上你跟这男人两三天的交情吗？”

　　单九妹听到这些，脸上有些羞惭，声音也低了很多：“交情不在乎时间的长多，何况，姜公子是好人。”

　　单九妹只是一味地维护姜复栖，王也行心里也凉了，低头想了一会儿，只得说：“好吧，你跟他的事情，记得跟你兄嫂通报一声，也好叫他们早做准备。你是年轻女孩家，一切行为都要谨慎守礼，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就此别过了吧。”

　　单九妹见她句句都是为自己着想，不禁又把对她的疑心稍稍淡了几分，低声说：“姐姐，你多留几日吧。”

　　王也行扫了姜复栖一眼，笑道：“多留几日又如何，不过是落人话柄罢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姓姜的，我的话你听不进去。你好自为之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对你毫无私心，真正挑拨离间的小人，其实就在你身边。”

　　这时候四周的客人见他们三个站在一起，也都好奇地凑上来，议论纷纷。

　　王也行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表演这种姐妹吵架的戏码，当即拨开众人，径自离开了。

　　她回到客房，随便收拾了一下行李，推开房门走出来，旁边仆人看她的眼神都躲躲闪闪的，大约也是知道了她跟主人闹翻的事情。她出了姜府，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街道上暮气沉沉，行人三三两两地赶回家里吃晚饭。

　　王也行一个人安静下来，才觉得很难过，她把单九妹当做妹妹一样看待，本以为姐妹两个闯荡江湖，是一件趣事，没想到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她顺着道路慢慢地走，在城墙拐角的地方看见一个汤圆摊，于是坐下来吃了一碗汤圆，又思索，我当初明明白白地把她从单家带出来，如今也要跟单家交代清楚，免得他们以后找我要人。于是跟店家要了笔墨，匆匆写了一份信，把单九妹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装进信封，找了一个小孩，给他几文钱，叫他交给驿站。

　　当天夜里，王也行在客栈睡觉，其实根本睡不着，一方面是心绪愁闷，觉得自己被误解了，一方面是姜家放的烟花照亮了半个城市，噼噼啪啪的响声不绝于耳。

　　到了半夜烟花消散，四周也安静下来，王也行睁着眼睛看着床帏心想，到底九妹为什么对我产生误会？姓姜的对她说什么了吗？但是无论是提亲的事情还是手帕的事情，我都是问心无愧的。

　　王也行从床上坐起来，决定把姜复栖打一顿。

　　她换上了夜行衣，戴上练拳用的手套，这一拳头下来，金刚也扛不住，随后轻轻吹灭了烛火，一路飞檐走壁，来到了姜家的院落。

　　其实也可以正常走着去的，只是显不出来她本领的高强。

　　这时候姜家灯火昏暗，主人都已经睡了，只有大门口两盏灯笼发出暗红的光。院子里灰蒙蒙静悄悄的，王也行推开姜复栖的房间，摸黑靠近床铺，一双手先朝枕头的位置抓过去，打算卡住喉咙，可惜扑了一个空。

　　原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王也行出了房门，举目四望，这姜家她也不是很熟，焉知道姜复栖还有第二个住所呢？

　　正在犹豫的时候，耳朵里忽然听见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过来。虽然步子放的很轻，然而听得出来人应该很多，花园里不时有鸟被惊醒飞走。

　　王也行一矮身，躲在了一处栀子花丛后面，睁着一双大眼睛朝声音来处观看。

　　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黑漆漆的灌木丛里，骤然走出两个一丈多高的人，两人都穿着黑色连帽的袍子，只露出一张白纸似的人脸，脸上两只眼睛黑洞洞的，嘴巴直裂到耳朵边，露出一排血红色的獠牙。

　　王也行只觉悚然一惊，几乎叫出声来。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遇到了鬼魅，恐怕今天小命要交待在这里了。

　　王也行僵立在原地，只见那两个鬼魅慢慢走过去，后面跟了两排的人，都穿着一样的黑色袍子，脸上面无表情，个子却都是正常人的大小。

　　王也行恢复了神志，仔细一看，原来打头的那两个巨人其实是纸做的幌子，下面有人拿木棍挑着的。

　　虽然如此，但这个动静实在像极了死人出殡的场面，又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不由得王也行心里惊恐疑虑。

　　那两排人约莫过去了三四十个，然后中间被众人簇拥着的，是一个穿着火红色长袍，身量略高一些的男人，那人用帽子遮盖着头脸，看不清楚面容，周围有四个仆从提着红色的灯笼给他照路。

　　借着血一样红色的光，王也行看清楚那个男人身上袍子的图案，正是一个三足的乌鸦！

　　王也行点点头，果然是一个宗教。原来他们就在此地聚会。她本来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这会儿也不再害怕了，想跟着这群人后面，看个热闹。

　　红衣男子走过去之后，身后又跟着四五十名教徒。这些教徒都穿着统一的服饰，脸上面无表情，然而仔细看了，就会发现他们手里都握着一个明晃晃的短刀。

　　王也行心里犯了嘀咕，这个宗教透着古怪，教徒又带着凶器，我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不是好玩的。纵然我有些本事，也架不住这么多人跟我打。

　　想到这里就有些退缩了，正在这时候，那些人转了一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那红衣男子的帽兜被风吹乱，露出一个侧脸，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但是王也行已经看清楚了，那人竟然是姜复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