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6、花

　　王也行初来山寨时，瘦的跟小猫似的，又总是哭。众人都以为她活不长，连白氏也这么想，遂不再管她。
　　谁知她每天摇摇晃晃地喝点水，吃口饭，拿着破竹筐去山上捡柴禾，过了一天又一天，居然没死，然后大家渐渐也习惯了她的存在。没事就说：“小王，给我倒杯水”“小王帮我把垃圾倒了”
　　王也行一道烟似的出来干活儿，干完活儿就赶紧去山里捡柴。
　　并不是她有多喜欢做这个活儿，主要是捡柴禾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人，心里松快些。
　　她原本也以为自己活不长的，后来听见白氏过得风生水起，她就暗暗鼓励自己：“父亲的大仇未报，自己怎可轻易放弃生命？”
　　因此她遇到好吃的就多吃两口，早上爬起来还要运动几下子，显示出蓬勃的生命力。

　　她常年给厨房的大师傅打下手，烧火切菜。每次大师傅做菜的时候旁人都要出去回避，王也行蹲在地上烧火，略抬抬头，砰地一下被大勺子照头敲着，把她敲得眼冒金星，时间长了脑袋瓜上一片青紫，后来她才知道大师傅不是一般的厨师，年轻的时候在皇宫当过御厨，能做一百多道独门菜肴，是祖上传下来的绝技，传子不传女的。
　　大厨师本来前途光明，可是年轻的时候性格暴戾，又恃才傲物，因为看上京城某个官吏家的小姐，求娶不成，又遭那官吏的羞辱，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大厨一怒之下，提着皇帝御赐的精钢菜刀把官吏全家上下包括那位小姐全部砍死了。后来就流落到这里做了大厨。

　　大厨如今年纪大了，性格渐渐宽和，想到自己一身绝艺，却没有后代继承，不由得焦虑起来。
　　一天大厨师做完了饭菜，坐在大厅木椅上喝茶，眼睛瞄着跑来跑去收拾厨房的王也行，小姑娘瘦小伶俐，眼大脸小，看着有点像眼镜猴。

　　大厨师把王也行叫过来，问她今年多大了。
　　王也行想想自己度过了父亲两个忌日，回答说：“十二岁了。”一面说，一面搓手上的抹布。泡沫和油污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大厨师说：“你先把东西放下。”
　　王也行哦了一声，把抹布放回灶台，一溜小跑回来，站在大厨师面前。

　　大厨师咳嗽一声，说道：“小王啊，要不你做我媳妇吧。你看我年纪大了，还没个一儿半女，就是死了也没脸见祖宗。你嫁给我，以后就不用做这些粗活儿了，只要在家伺候我就行，你别看我是个厨子，积蓄还是有些的，就是以后我死了，你们娘俩靠着我的积蓄也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一番话把王也行的一辈子安排得明明白白。
　　王也行愣了一会儿，说道：“这个恐怕不合适吧。”
　　大厨师摆手说：“你不用觉得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我，以后做了我夫人，谁也不敢小瞧你。”
　　王也行慢慢地组织语言说：“大厨师肯抬举我，我心里很感激，但是我年纪还小，我那些婶婶姨娘们都是十八九岁才生的孩子，饶是如此，还因为母体太年幼，孩子几乎养不活。我并不是不愿意嫁给大厨师,是怕耽误了您繁衍后代的大事。”
　　一番话说到大厨的心坎里，他也不是非得娶王也行。要是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选择肯定是有的，外面浆洗扫地的妇人也有几个好看的，不比这懵懂无知的孩子强？

　　大厨打消了娶王也行的想法，然后觉得这孩子心眼好，以后对她比对别人就好了许多。
　　而王也行感激大厨师不娶之恩，平时去林子里捡柴时就采些珍奇的蘑菇人身孝敬大厨，后来发现大厨爱吃油炸蝎子。她就一大早提着个瓦罐，拿着筷子去树林里抓蝎子。

　　在抓蝎子的时候，王也行遇到了一个奇人。
　　遇到奇人时，他正光着屁股在河边洗澡。王也行是天真烂漫的人，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露着半个屁股，就觉得很好奇。一边捡柴一边看，觉得很有意思，看完也就算了，没当回事。

　　后来多见了几次，王也行发现这是一个放养的囚犯。他的两只脚踝上了铁链，链子后面各拖着一个牛头那么大的铁球，大概有几百斤重。每次王也行远远看见他，都能听见铁球摩擦地面发出的那种震动声音。
　　王也行有个天真的想法，既然山上的土匪都是坏人，那么被抓起来的这个肯定是好人了，而且是个蛮可怜的好人，要是自己腿上拖这么个东西，那是动都动不了的。

　　下雪天的时候，王也行去野地里抓小鸟，看见了快要饿死的奇人，对方还穿着秋天时候的单衣，缩在一棵大树下面，身上满是稻草和雪花。王也行以为他死了，仔细看看，似乎还有呼吸。她赶紧把捡来的柴禾放在地上，升起一团小火焰。地上的雪融化了，周围也渐渐有了暖意。
　　奇人慢慢睁开眼睛，然而目光很虚弱，看着好像随时要断气了似的。王也行从兜里掏出一块烧饼，这是大厨师做出来的芝麻烧饼，外面焦脆，里面柔软，入口香酥美味，一般人是吃不到的。
　　奇人三两口吃完了饼，直着脖子翻了个白眼，用手锤打着胸口。
　　王也行笑道：“你怎么了？”
　　那人说：“水！”
　　王也行翻遍全身没有找到水壶，后来那人捏了一团雪吃了才算好点。他说：“这饼好吃。”
　　王也行点点头：“这是厨房的大师傅做的。”
　　“但是。”奇人打断她的话：“你不要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讨好我，我这么多年行走江湖，什么人没有见过，凭你，也想在我身上讨好处，做梦！”
　　王也行发现这人虽然胡子拉碴，然而却非常年轻，甚至有一双非常漂亮而阴冷的眼睛。王也行低下头，讪讪地说：“我并不是想讨好你，只是看你可怜罢了，咱们两个都是山贼的阶下囚。”
　　奇人猛然站起来，带动链子哗啦啦响：“我不是这伙毛贼的阶下囚，他们用诡计困住了我，我迟早有一天要血洗这里。”
　　王也行听到这里，好像遇到了知音，连连点头：“我也是，我也是。”
　　奇人说：“你是个屁。别烦我了，把吃的留下，你滚吧。”

　　王也行回去之后，跟别人打听这人的来历，别人说这是一个采花贼，因为做出来的事情太恶劣，被强盗们捉了来。
　　王也行吃了一惊，心想这年头采花摘草也犯法吗？何况采花终究也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何以会惹恼了强盗？可见这群强盗是不讲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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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发现有一家店卖的脆皮烧饼特别好吃，不过每次排队都排不上，就吃过一口，还是别人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