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24、粉粉

　　快到京城时候，俩人在镇子上听见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说有个年轻貌美的寡妇，要去山上尼姑庵里出家，这事情传出去，大家都觉得有意思，想过去看看，有些不是本地的人，还专门坐了马车赶过来，在附近客栈里住下，专等那天看热闹。
　　可见世界上还是无聊的人多。

　　王也行和湖蓝听见了，也觉得有趣，就暂时不赶路了，在客栈多住几日。到了那寡妇出家的日子。果然城里许多闲汉无赖，早早就来到尼姑庵外面，占了个绝好的位置。

　　王也行和湖蓝来到山上，已经快中午了，他两个起的晚，也没有吃早饭。饿着肚子爬到山顶，先不忙着瞧寡妇，却四处找卖食物的摊贩。幸好今天山上人多，那些卖糖葫芦，粽子，烧饼的人都在四处叫卖。湖蓝买了一个烧饼，王也行买了一个糖葫芦，一个粽子，各吃了一口，觉得不好吃，又因为糖葫芦甜腻腻的，吃的口渴，就跟湖蓝说想喝水。湖蓝说：“山上哪有水呢。”嘴里说着，还是在人群里穿梭，又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一个卖薄荷水的，两个人各吃了一碗水。

　　折腾了这么久，那美貌的寡妇早就剃了头发行了礼，去后堂休息了。围观的人也都纷纷散去，一边走，一边赞叹寡妇长得好美。

　　王也行和湖蓝啥也没看到，就看见佛堂里一个蒲团，以及一地碎发。
　　湖蓝说：“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回去吧。”
　　王也行不吭声，一脸郁闷不乐的样子。湖蓝看看她的脸色，说：“那你想怎么样呢？”王也行说她想去后堂看看。湖蓝不大赞成，说：“后堂是不许香客进去的，要是让人发现了，有什么意思 呢。再说那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不过是长得好看些。你又不是没见过漂亮的人，现成的我站在你面前，还不够你看的？”

　　王也行听了这些合情合理的话，没办法反驳，想了一会儿最后说：“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么你就请下山吧，我自己去后堂看了再走。”
　　他们俩这几年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块儿的，绝没有单独行动的道理。有时候湖蓝出门买个药，也要王也行一起陪着，否则就不大愿意出门。正因为如此，王也行才故意这么说的。
　　湖蓝气的举起一巴掌，轻轻拍在她后脑勺上：“走吧。”

　　两个人施展轻功，轻轻跳过院墙，看见一排整齐的房间，都是尼姑们住的，只是不知道那寡妇住的是第几间，两个人看了一会儿，见两个胖壮婆子捧着一叠僧衣一串佛珠还有一本佛经走过来，进了最西边的房间。这东西自然是给新入门的弟子的，想必那人就住在西边房间。

　　他俩跳到那房间侧面，见窗户是半开着的，就探头往里面看。只见屋内陈设简单，只有桌椅床柜而已。一个身材窈窕的妇人背对着窗户，从婆子手里接过东西，念了一声佛号，送两人出去，然后关了房门，却随手把送来的东西扔到一边，然后对着镜子发呆。看她容貌，只有二十五六岁，果然生的花容月貌，妩媚风流。这一身朴素的衣服穿在身上，非但不呆板，反而更有一种明珠蒙尘，美人落难的风情。
　　王也行看了一会儿，心里暗叹可惜，然后拉拉湖蓝的衣袖，暗示他可以走了。湖蓝却并不动，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屋内的美人。
　　王也行看他这样，勃然大怒，心想他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伸手在他脸上啪的打了一下。湖蓝吃了一惊：“干什么？”
　　屋内的人也听见外面有声音，问道：“是谁在外面？”
　　王也行急忙抽身就走，湖蓝却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从窗户跳进去，笑道：“是我。”
　　美人骤然看见一个男人从外面进来，吃了一惊，正要喊叫，仔细一看，却转怒为喜，几步走上前，拉住湖蓝的手道：“冤家，怎么是你呀。“
　　在窗户后面的王也行听到这些话，点点头，心想：原来是熟人，那就怪不得刚才他要那样了。我且听听他们俩说些什么。

　　湖蓝跟她果然是旧相识，湖蓝称呼她为：粉粉。她一会儿叫湖蓝冤家，一会儿叫哥哥，撒娇撒痴，一点不像个良家妇女。
　　湖蓝问她：“我上次见你时，你不是在秦淮河上唱歌吗，什么时候嫁人了？怎么又成了寡妇，又出家了？”
　　粉粉说：“你上次走了以后，我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来，我想你想的吃不下饭，差一点死了。别的话先不必说了，我们到床上叙叙旧。”
　　王也行：“？？？”
　　湖蓝笑道：“你还是老样子，我看我们还是斯斯文文地坐在这里说说话吧。”
　　粉粉疑惑地上下打量他，问：“你怎么一本正经的，你成亲了？”
　　湖蓝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粉粉见他这样，只好坐在他旁边，想了想，又问：“我能坐在你腿上吗？”
　　湖蓝摇摇头。
　　粉粉只好老老实实地坐下，娓娓说道：“我在那一行做了几年，后来年纪大了，也不怎么红了，所以就找了个出手阔绰的恩客嫁了。也是我运气好了，嫁过来虽然是小妾，但是大房没过多久就死了，我丈夫也没有再娶，我在家里的地位跟大房也差不多的。去年我丈夫死了，他几个儿子当家之后，就很容不下我。吃饭穿衣粗陋一些就罢了，更气人的是还要受小辈们的气。我心里想着，与其在这家里备受侮辱，不如想个办法出去，再另谋生路。所以我就说想要去庵里当姑子，家里人一听，也就很高兴地把我送出来了。”
　　她说完了这些，又握住湖蓝的手，柔声说：“我正发愁庵里的日子不好过呢，谁知你就来了，这不是缘分吗？我情愿一辈子跟着你，给你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王也行听到这几句话，心里很不高兴，但是他们两个本来是有旧情的，自己怎么好反对呢，就不愿意再听下去，自己气呼呼的走了。

　　湖蓝对她说道：“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处处留情的花蝴蝶了，也不需要别人给我端茶倒水。”
　　粉粉听他这么说，只当是他嫌弃自己，心里好难过，低头想了想，说道：“我也知道自己老了，公子你还风华正茂，若是带上我这样的女人在身边，肯定会被人笑话的。”
　　湖蓝笑道：“快别这么说，你要是老了，我更成一堆白骨了。”又郑重说道：“我并不是不愿意要你，实在是我这几年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 决心和过去的人和事一刀两断了。”
　　粉粉听到这里，大出意外，比自己被嫌弃了更难过，低下头，半晌不做声。湖蓝到底是怜香惜玉的人，看她这样，一时不忍心，便说：“我们是有旧交情的，我不会不管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或许我可以施以援手。”
　　粉粉抬起头，道：“你若真的念旧情，就把我从这里救出去吧。”
　　湖蓝道：“这就奇怪了，这里又不是监狱，你要走就走呗。”
　　粉粉叹气道：“你哪里知道这里的内情，我嫁的那家人家规森严，他们家虽然看不起我，更不愿意我在外面做出辱没他们家门的事情。我今日剃度时，家里派了两个健仆，说是来伺候我，其实是监督我，省的我逃跑。”
　　湖蓝想起来刚才门外确实有两个健壮的婆子，想了想，笑道：“那也算不上什么，你若是想好了，我带你出去，给你安置个好地方，怎么样？”
　　粉粉欢喜道：“你说话当真？”
　　湖蓝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
　　粉粉道：“那就好了，你今天夜里三更来找我，我这里收拾好东西，专等你来。”
　　湖蓝笑道：“你也太性急了，白天才剃度，夜里就要私奔，虽然嫁做人妇，到底不脱风流本色。”
　　说的粉粉很不好意思。两个人说笑了一会儿，眼看天色已经黑了。湖蓝起身告辞，料想王也行早就回去了。他也不甚在意。一面欣赏着山路上的景色，一面一步一步地沿着台阶走。
　　一阵风吹来，天上的乌云散开，露出一片暗红色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