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14、迷城

　　迷城地处南北交界，气候温暖，雨量充沛，整座城市盛产鲜花，四周的农户也是只种花草不种稻田，他们贩花所得收入比一般农户多几倍。每年清明节过后，迷城要举办一场盛大的赏花会，届时全国各地的文人雅士相聚到此，连皇帝也会派特使来参加盛会。
　　主持这场盛会的是迷城的金家，金家世代经商，历经几个朝代的更迭，财产累积到相当庞大的地步。如今传到现在，金家主持大局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这姑娘是长房的嫡长女，年仅十六七岁，才智谋略皆在众人之上，生的又貌美。大家说是来看花，其实更是仰慕金姑娘的美貌，来一睹芳容的。

　　赏花会设在湖边，各色玫瑰、玉兰、牡丹、芍药、川川红、紫鸢尾花铺设在湖边争奇斗艳，湖中又放了几个挺大的花船，船内摆放的也是花。到了夜里，花丛里的小灯笼被逐一点亮，与花朵交相辉映，那种美丽光景真是难描难画。

　　众人一边看花，一边谈论着金家的豪奢，又是赞叹又是艳羡，又说起了金家的几个年轻后辈，男的自然是勤奋上进，几个姑娘也都聪慧贤淑，是平常女子望尘莫及的。

　　湖蓝带着二女本来在看花，听见人家谈起了金大姑娘，说她如何聪慧美丽，如何慈悲心肠。他就出了神，站在那里不动。

　　张糖心和王也行发觉他不对劲，想了一会儿，她戳她一下，她又戳她一下，两个人心道，怪不得着急忙慌地来看花会，原来是看姑娘来了。

　　王也行见他杵在那里不动，就叫了他几声，然后说：“我们俩去别处逛啦。”

　　湖蓝点点头，又说：“想买什么随便买，不必问我。”又看了张糖心一眼，道：“你也是。”

　　王也行说知道了，拉着张糖心的手就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觉不觉得他好像有心事？”

　　张糖心翻了个白眼：“他的心事，就是祸祸人家小姑娘。”

　　王也行遂不再说话，两人沿着湖边走了一圈，买了几束鲜花，王也行掐了一朵茉莉花给张糖心戴在头上，张糖心给王也行戴了一朵夹竹桃花，两人对视一会儿，都夸赞对方好看，然后在路边吃了馄饨，才牵着手慢慢走回来。

　　回到客栈已经夜深了，湖蓝屋子里灯是灭着的，大概还没回来。她俩打着哈欠进了屋，胡乱洗漱一下，王也行拿着一把犀牛角的梳子上了床，靠在床头慢慢地梳头发，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湖蓝是什么来历，上次我们俩明明一分钱都没有，过了几天他忽然拿出来一大把银票给我保管。若说他是江洋大盗嘛，又不像，你看他吃的穿的用的，比王子还讲究。”

　　张糖心躺在另一张床上，拿了一本草药书看，敷衍地说：“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王也行自己想了一会儿，说：“他这么晚还没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啊。”

　　张糖心正拿着一支笔给书里的毒药配方做标注，听她这样说，放下书本，正色道：“妹妹，我有一番话，你听了不要恼。你才十三四岁，花朵般的年纪。他湖蓝是什么，一个声名狼藉的罪犯，江湖上白道□□的人听见他的名字，都要吐唾沫，你以后的路还长，不要把心放在这样一个人渣身上。你不要看他现在风流倜傥，再过十年二十年，你还年轻貌美，他都已经成老头子了。再说他是没有心的人，此刻他把你当成个新鲜玩意儿，过段时间就把你抛到脑后了。这是过来人的意见，你参考一下。”

　　王也行听了这番议论，脸上涨的通红，争辩道：“你想多了，我没有喜欢他。”

　　张糖心不跟她争论这个，只是默默地看医书，希望能在湖蓝祸害下一个姑娘之前就毒死他。

　　五年前，在湖蓝离开之后，张糖心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崩溃状态。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地落下来，她很多次想到了死，因为顾念年迈的父母才忍辱苟活。

　　那时候尽管意识到自己被玩弄了感情，她偶尔做梦，还会梦到湖蓝出现在她面前，她惊喜地问，你回来了吗，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吗？醒来后，她意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泪水无声无息地打湿了枕头和被子。
　　是什么时候彻底放下了这件事情呢，大概是她成亲那天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五年未见，他并没有多大变化。但对于她而言，再也没有当初的喜悦和悸动，不过是个男人罢了，仅此而已。

　　王也行扪心自问，并没有对湖蓝产生男女间的感情，不过她挺愿意跟他接触的，毕竟这人长得好看，言行举止又风流潇洒，是个挺招人喜欢的人。

　　第二天天空下起了小雨，街上赏花的人少了许多，张王两人下楼吃了早饭，看着外面的雨丝发呆，犹豫着要不要出门逛逛。客栈老板过来问，你们家公子的早饭是送进屋子里呢，还是等他下来吃？
　　原来湖蓝还没下楼吃饭，这倒是稀奇，他是很少睡懒觉的，王也行起身把饭菜盛了一些，给湖蓝送到房间里。
　　推门进去，只觉屋内窗帘低垂，光线昏暗。王也行喊了几声，没听见回应，心想，难道他一夜没有回来。就把饭菜放到桌子上，又看见桌子上散落着一些纸张，就随手整理了，仔细看原来是崭新的银票，都是一千两面额的，大概有十几张。银票上盖着小印章，是金家钱庄出的票。王也行正看得出神，忽然感觉脖子后面有凉意，猛然转身，见湖蓝正站在自己身后。
　　王也行受了惊吓，手里的银票散落一地，顿了顿，才说：“原来你在屋子里，刚才怎么不吱声。”
　　湖蓝看见桌子上有饭菜，便坐下来拿起筷子。菜是芹菜炒毛豆，饭是稀粥，另外还有一碟豆腐乳，两个白面馒头，做的很不错。
　　王也行低头看着他，见他双眼有些红肿，脸上还带着一点胡茬，跟他平时干净整洁的形象大不一样，又见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心里揣测：难道他一夜没有回来？

　　两个人一坐一站，都不说话，忽然外面的门被敲了几下，张糖心站在门口对湖蓝说：“有人来看你。”说完朝王也行挤眉弄眼。王也行悄悄走出去，小声问：“怎么了？”
　　张糖心朝外面抬了抬下巴。
　　只见客栈外面停了几辆青布马车，旁边男仆女婢来来往往，马车华丽，仆人也穿得花团锦簇。周围客人都凑上来看热闹。那些男仆们训练有素地组成一道人墙，将人群隔开。然后女仆们卷起车帘，从里面走出一位极雍容华贵的女人。

　　也行和糖心都没见过这种阵仗，一起看呆了，也行眼尖，看见女婢们手里提着的熏香盒子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金字，便说：“原来是那个有钱的金家。”
　　糖心道：“我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听见那些奴仆过来说找湖蓝，并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头。”
　　“会不会是湖蓝得罪了人家，他们来寻仇的？”
　　“那可有好戏看了。”糖心十分幸灾乐祸。
　　众奴婢簇拥走上楼来，为首的女子发髻高耸，眉目如星，面如满月，身形窈窕，身穿一身玄色锦袍，颇有威仪。
　　店老板点头哈腰地引路，指着湖a蓝的房间说：“这就是那位公子的房间，我一开始见这位公子相貌不俗，就觉得不是普通人，原来是大小姐的朋友……”
　　那大小姐不等他说完，径直走进房间，身后的婢女把房门合上，一言不发地守在房门口。

　　也行和糖心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十分好奇里面说了什么，糖心忽然拉着她的手回到房间，湖蓝的房间就在隔壁，两人一起趴在墙面上探听隔壁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