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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酒店生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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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顾采面试的经理大姐大概三四十岁年纪,李力一见她远远走来,立刻捅捅还在四处张望的顾采,低声命令道,“笑!”两人遂一起奋力摆出生平最迷人的笑容,李力露出灿白牙齿,顾采笑得眼角微眯,酒店光彩流丽之下,竟显出两分妩态来。
一个无比帅气潇洒,一个清秀灵动至极,任大堂经理见多识广,见了这对美美笑着的璧人恭迎而来,还是不自觉的露出她消逝了几十年的少女情态。
“请问,你们哪位,是来这弹琴的?”一旁路过的服务生打着哆嗦从笑得开花的经理旁边走过。
李力指指顾采,“这是顾采,姐姐您叫他小采就行。我家弟弟从小学琴,水平没问题,就是吧,人有点傻,心眼不够,还请姐姐您以后多照应着点。”
顾采嘴角发僵的点点头,经理看着他,笑容满面,浑身上下闪耀着母性的光芒,
“没关系,现在心眼实的孩子可不多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采,来,弹一曲试试?”
顾采被领到一架华丽丽的白色大三角钢琴前,笑容便有些撑不住了,嘴角开始簌簌的发抖,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华美的钢琴,更别提在上面当众演出了。但他谨记李力的嘱托,无论手如何颤身体如何僵都要保持淡定。
毕竟是很简单的曲子,刚开始手还有些生,弹了一会,便渐渐熟练起来。结果,当时大厅里的所有人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一个正值青葱年华的清美少年,坐在纯白的琴前,专注弹奏着,他的侧面因优雅而显得完美,柔和的灯光下,一双令人沉溺的秋潭明眸,身体随着旋律微微起伏,灵动舒缓的乐声就从他洁白修长的指尖缓缓流出。
最简单的旋律,仿佛冬日无风的天空,干净的少年,不知人世的苦恼,演奏着最温暖纯真的爱意,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迷离的姿采。
顾采不晓得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只是紧张的演奏着,一曲终了,他颤巍巍的从钢琴上下来,才发觉大厅里远远近近的人都站着不动的盯着自己,他看看他们,看看自己,再看看他们,还是没有人动。
顾采有些发懵,他看着自己的手,一路上就记了这一只曲子,难道还要再弹一遍?
正彷徨着,突然,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清脆的鼓掌声,顾采闻声望去,就发现大厅隔层的走廊上站了自己熟悉的人,杜云臣。
杜云臣对身旁的人示意一下,便向下走来,李力几步走到顾采身边,低声问,
“你和他很熟?”
“唔,杜师兄是我们文学社的赞助商,”看着李力锐利的眼神,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好像还欠他一顿饭。”说话间,杜云臣已经从楼上下来,风度翩翩的向他们走来了。
李力笑了一声,拍拍顾采肩膀,“看来是我过度紧张了,有这样的朋友在,你哪还用愁面试呢。”说完把包往背上一甩,就准备离开。
顾采被他冷淡的语气搞得有些糊涂,正想扯着问个明白,这边杜云臣已经走到他身前,停住脚,微微一笑,
“刚才听楼上一个朋友说,酒店里来了个漂亮得不得了的钢琴师,我还想是谁,过来一看,原来竟是你,小采。”
杜云臣呵呵笑着,目光柔和带着激赏,顾采听后,立刻恶狠狠的向楼上看去,只见一中年发福老男人正眼光炯炯的看着他,顾采一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色道,
“请称赞我为英俊,谢谢!”
杜云臣轻笑一声,深棕色的瞳仁中满布宠溺,“好,我记住了,英俊的顾采小学弟。”
顾采的脸有些红,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呃,师兄你是来这见朋友的?”
“君悦是杜氏的产业,我平时就在这里办公,”杜云臣淡淡的解释着,“倒是你,来这里……当琴师?”
顾采点点头,“是啊,来你这挣钱来了。”
杜云臣探究的看着他的头发,衬衫上方解开的纽扣,和里面露出的小半截锁骨,“缺钱了?”
顾采窘迫的继续点头,“是啊,很缺。”
杜云臣顿了一下,问道,“你缺多少?我先借给你。”杜云臣的语气中没有疑虑探究,只是单纯的关心,他不问顾采为何缺钱,只是干脆的“借给你”三个字,令顾采心头顿时暖暖的。
“师兄,多谢多谢,但对我而言借一次和借两次没有区别的。”
杜云臣三分调笑的看着他,一边上前理理他的头发,“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心被骚扰哦。”
“骚扰?有人骚扰也好啊,师兄你不是不知道咱学校女生那个稀缺哎,我就天天盼着有人能来骚扰我呢。”
杜云臣放下手,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再没说话。他把守在一边的经理大姐叫过去,交代几句,最后嘱咐顾采要小心之类的话就回楼上去了。
顾采看着他翩然离去的身影,心中仿佛有暖流淌过,感动得不得了。刚刚的紧张不安,被杜云臣温暖平和的几句话就安抚下来,这时,他才发觉身边少了点什么,回头找找,李力不见了。
顾采其实很幸运,君悦酒店的演奏习惯就是那么几首舒缓优美的钢琴曲,不像有的酒店可以随客人点,顾采只要找个琴房苦练那几首便可以应付了。李力虽然自打回去后就一直莫名其妙的臭着脸,但不等顾采开口,他便把一张艺术学院的琴房证拍在他面前。
从此,顾采过上了忙碌的兼职生涯,来往于清净的象牙塔与酒肉声色之间。学业不能耽误,小说要尽快写完,每晚的几个小时还要花在酒店里,有时忙得实在烦躁了,便抓着床杆“啊啊”晃动大叫着发泄一通。
小杜与他来往的也少了,听说去做了三份兼职,比他还忙。顾采明白欠人钱财的心情,虽然担心,也不怎么主动去找他,只是偶尔看到宿舍角落里的排球,心里有些悲哀。有时在学校里远远看见杜以泽和林一,便立即掉头绕路而行,实在躲不过了,便点个头,匆匆离去。因为一个眼镜,他美好的大学生活整个的变了样。
顾采来往于清净的象牙塔与酒肉声色之间,心中谨记杜师兄的教诲,每晚安静的坐在琴座一角弹他的琴,一遍又一遍,让灵动的钢琴声飘荡在酒店奢华璀璨的大厅,让自己和身后的鲜花流水一起成为赏心悦目的一幕风景,从不理会那些男男女女时时射来的带着莫名欲望的眼光,只在休息时微笑的想想今天的收益,再咬牙诅咒一下那副该死的眼镜,以及眼镜的主人。
但就是这样,力求低调的顾采还是惹来了几次风波。
一日,某暴发户晃荡到正在弹琴的顾采身边,“啪”的甩出几张粉红钞票,“弹个《两只蝴蝶》来听听。”
顾采手指不停,眼皮斜一下,淡声道,“抱歉先生,我们这里不能点歌。”说罢继续专心弹他的克莱德曼。
男人不肯罢休,俯到他脸前,正对着喷了口酒气,又甩出几张大钞,“嫌少啊,cao,这下能弹了吧!”
顾采深深的埋下头去,一声不吭的继续演奏,只是手指有些发颤。
发现此处有异常,就餐的客人纷纷看向这边,立在钢琴旁的男人的脸渐渐涨成猪肝色,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钱,往琴键上一甩,
“老子还就不信了,你弹是不弹!”
顾采看都不看那些钱一眼,只是狠狠的瞪着男人,眼角瞪成两个尖利的锐角,对视良久,顾采大喊一声,
“保安!”
早就候在一旁的保安把人架到一边,经理也赶来交涉,她对着顾采伸伸大拇指,一边把散落的钱收好还给男人,一边指挥着把人往外面架。
顾采宠辱不惊,继续优雅的弹他的琴,众人射向他的目光,立刻多了几许单纯的赞叹与欣赏,只是无人知他的心头正在滴血:
他爷爷的,怎么早没练那曲子呢!!!
从那以后,经理对他的态度俨然亲生爹娘,每日里嘘寒问暖,休息间隙还有一个漂漂的服务员小姐为顾采送上一块热毛巾,一杯热果汁,搞得他受宠若惊,越发的尽心尽力。
其实顾采不知道,自从他在这里弹琴,酒店的上座率便开始慢慢上涨,直至涨满,个别吃惯包间的人,也会特意预定大厅的座位;其实顾采还不知道,每当有客人从座位站起向自己走来,便会被一位保安礼貌的挡在不远处,就这样,将各种有关他的意图扼杀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外。
顾采本来还担心杜以泽会不会也来视察他家的产业,但过了一段时间,发现他和林一从未在君悦出现过,便松了一口气。倒是杜云臣经常在他下班时,突然差人把他叫去,一起吃顿夜宵,聊聊天。
每当这时,顾采都是把自己填到打嗝,再极无耻的把桌子上能带走的吃食都打包,做第二天的早餐。如果眼前的人是杜以泽,他肯定死也不会做这种事,但在熟络温文的杜云臣面前,顾采不自然的就会卸下心防,变得无拘无束,随意妄为,把自己的本性暴露的干干净净。
“小采,你准备弹到什么时候?”杜云臣叫顾采过去,是知道他经常来不及吃晚饭便往酒店赶,“你以后来这还是先吃上饭再去弹琴吧,我让人提前给你准备着。”
顾采心满意足的解决完眼前的翡翠面,打了个小小的嗝,水润润的眼睛一横,“师兄,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啊?”顾采学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腔调,还把个“企”字特意读成了四声。
杜云臣看着他,温煦的笑容一时没收住,愣住了。
顾采也愣住,过会,哈哈大笑起来,“啊呀,我的师兄,你发愣的样子好可爱啊,不要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哦,你这种样子,可真不像在商场上混的!”
杜云臣抓起桌上的筷子,迟疑良久,又放下。表情变得无奈,“我是说真的,你总这样,身体受不了的。”
“是是是,然后我拼命的挣钱还你饭费,三天五天的被人骚扰一下,弹一辈子的琴还债,直到弹成一块石头……”
“还有人骚扰你么?”杜云臣打断他,眼神突然有些不善。
顾采从没见过这位师兄像今天这样多变的,当下有些心虚的摇摇头,“没了没了,谁敢在你的地盘撒野呢”,不过等出了你的地方你自然管不着了。幸而顾采自恃自己那张嘴,略略发挥,也能把对方的兴致打蔫了让自己全身而退。
“师兄,我欠你良多,不可以再欠了。其实吧,”顾采放下勺子,趴在桌子上直望着高楼外的寂寂黑夜,身姿清减,堪称精致的面庞说不出的落寞,
“我本是期待你这的美女来骚扰我一下,咋就都是些老男人呢?我很像林一那一型么?我明明就很man啊,这什么世道……噫———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我顾采时至今日,连女生的手都没拉过,悲哀啊!……”
杜云臣坐在一旁,默默的抽着烟,听他絮叨,也不开口。Dunhill的清淡烟雾弥漫开来,不呛人,却使他的轮廓在顾采眼中渐渐模糊,看不清神情,只觉得整个人异常的安静,安静得,令人无端生出几许忧伤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