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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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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很重很重,牢牢地压在了俞诚心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近气急败坏,差点想站起身揍人。
他好无助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心脏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痛苦呻/吟。
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报复他爸爸,可是每一种都很难。这一种,却能够叫他爸爸颜面扫地。
只要拿到录像,拿到他施虐的录像,就能狠狠地报复他。
可是江予宁竟然敢不配合?
俞诚几乎要咬碎牙齿,他愤怒至极,要是江予宁再敢不识相地多说一个字,他就要他付出莫大的代价。
俞诚暴躁得捏紧拳头,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江予宁的眼睛。
那是多么可怕的一眼啊。俞诚自己都被吓坏,他从江予宁瑟缩闪烁的目光里,看到了他自己。
他的眼睛发红,透露出野兽之光,森然可怕,腥气四溢。
他终于活生生变成了一个怪物!
那一瞬间他冷汗直下,俞诚呼吸困难地低下头,用手大力按压着自己的胸膛。
江予宁被他吓得浑身发抖,却一直没有离开。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将装着热水的玻璃杯推到俞诚眼前,但他没敢起身走向俞诚。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这间专为他们二人服务的昂贵餐厅,一时像坟墓一般死气沉沉。
良久,俞诚浑身泄了力。他垂头丧气,认清事实,对江予宁说:“对不起。”
江予宁的眼睛红通通的,但他从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还是很喜欢俞诚,忍不住说:“你是想利用我来激你喜欢的人吗?”
江予宁想不到别的理由。他误以为俞诚也像电视剧里的那些人一样,拙劣地想要爱人吃醋。
俞诚失魂落魄的,一点说话的心思也没有。他好累。
索性让他这么以为吧。他“嗯”了一声。
江予宁心里一阵酸涩,却表露着善意:“你没有问过他,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万一他吃醋吃得太压抑,直接选择离开你怎么办。你不问他不说,不就很遗憾吗?”
江予宁对俞诚一无所知,这些话却扎得俞诚浑身都疼。
但又能怎么样?何倚楹已经不喜欢他了。
于是俞诚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人一辈子,不总要错过一些人的吗?这很正常。”
江予宁走后,俞诚摊开手,那里已经鲜红一片。
他将指甲深深地嵌入了皮肉,用着尖锐的疼痛,才能止住痛哭的念头。
俞诚愿意变得恶毒变得自私自利。但事实上,他连这样的堕落都难以做到。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关爱、忍让、宽容。
他实在没有勇气,逼迫江予宁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但他又举步维艰,无比的迷茫。
深夜十点开始下雨,噼噼啪啪,大雨吵闹个不停。
俞诚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无能之人。
被他视为仇敌之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藏在心里爱的人,又已走入新天地。
百合清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俞诚拿起那张被弃置在桌角的卡片看了起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丘比特的箭,怎么就没把我这个废物刺死呢?
侍者走过来,向他问道:“俞先生,需要帮您打电话叫司机吗?”
“好。”他声音没有一线生机。
坐到车里后,俞诚打算要睡一觉。他累极了。
心里有个小角落却不得安宁。一忽儿冷,一忽儿热,他的心要禁受不住了。
他之前那么淡然自若地说着总有些人是要错过的。
可是……
他侧过头去,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拳头,眼眶酸痛到极点。
他不想错过的。不想不想不想!
他在每一个深夜里都后悔得要命!
从那个夏天开始,从那个热得不行的下午开始,他就那么深深地爱上了他啊。
爱情虚幻得离谱。可是,爱情又是钢筋水泥,在他心里筑起一个小房子。
除了何倚楹,谁也不能住进来。
俞诚悲戚地咽下眼泪,可是何倚楹已经不想住进来了。
车窗外寒风肆虐,冰冷的雨珠凶狠地打在玻璃窗上,声音可怕异常。
司机感到浑身冷飕飕的,便问了一句:“少爷,您冷吗?需要开空调吗?”
俞诚却像被打开了开关一样,猛地坐直了身体,定定地说:“我还有东西没拿。”
司机赶紧问:“什么东西?是落在餐厅了吗?”
俞诚的目光比窗外的风雨还冷冽,声音像刀一般割着喉咙:“我的生活用品,在宿舍没拿。”
司机一怔,迟疑问道:“那些东西,您还要吗?”
两三周了,从没有过问过。他稀罕那些日用品吗?
通过后视镜,他看了这个年轻的少爷一眼,顿时心脏一颤。
那张脸冷酷到极点,眼里却像燃烧起了一团火焰:“要。”
司机转动方向盘,转向,倒行,车子很快向学校开去。
一直到停车场,俞诚始终一言不发,从储物箱里拿了把黑伞,便大步走向雨中。
滑稽地在风雨之中去拿他的生活用品。
这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他在宿管阿姨的责骂声中进了宿舍大楼。
他疯了一般飞快地爬楼梯,笃笃笃的脚步声使得声控灯在楼道里接连亮起。
他像个闯入异乡的孩子,在头破血流后沿着归途,不顾一切地奔跑回故乡。
他浑身的血液如同岩浆一般在体内流动,他渴望撕破风,在瞬息间穿越时空。
他快步穿过走廊,却猛地停在了宿舍门外。一时间,他心若擂鼓,忐忑不安。
他又退缩了。
那些日用品,可有可无的吧。没什么好留恋的,也说不定,都被扔了。
深吸一口气后,他一点点凑近门,不发出一丝声音。
门缝里没有透出光来,何倚楹应该睡了。但是一股清冷、干燥的味道涌入他的鼻腔。
俞诚慢慢地把手放在把手上,手心里微微出了汗,他的心跳得极快。
俞诚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久到雨都停了,而云层里的月亮露出了脸。
过道上的声控灯都灭了,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靠窗的那头有着隐约的光亮。
他轻轻地打开了门。
宿舍里窗户大开着,月色跳进他的眼眶,映亮了他的视野。
俞诚感到一阵风吹进了心脏,顿时眼睛湿润起来。
没有闻错。空气里有着他留在宿舍的那瓶香水的味道——Tauer L` Air du Desert Moracain.
而本该睡在上铺的何倚楹,躺在他的床上,裹着他的被子,枕着他的枕头,也许还在梦着他。
月光极轻极薄,覆盖在他沉睡的脸上。
俞诚屏着气走过去,把手放到冰凉的钢丝床床沿上,凝视着他的面颊。
他那沙漠一般的内心深处,也升起了月亮。